带元识进来的医生开始说话:“我姓宋,叫我宋医生就行。你的手术,以及后期住院观察治疗有我负责,一会给你派发床位。手术可能会有疼痛,随时可以和我聊天。”元识见其他四个医生个各忙各的,有调药水的,有准备工具的,还有调仪器的。元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又重复问了句:“我这情况不影响以后的生活吧?”宋医生道:“放心,绝对不影响。你现在躺到病床上来。”元识躺在病床上,宋医生调整了无影灯的角度。问道:“你从事什么工作?”元识道:“钻井工人。”宋医生道:“钻井工人是做什么的。”元识道:“就是开采石油,天然气的。”宋医生道:“噢,那你们这工资待遇高吗?元识道:“看情况,六,七千。”宋医生道:“蛮高的。”元识道:“体力活比重比较大,不太好的工作。”宋医生又道:“你这是怎么受伤的?你家是哪里的?”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些闲事,气氛已经没有那么紧张,宋医生道:“手术开始了,很快,没事。你这工衣不方便脱,我就直接剪开了。”
元识躺在病床上,头上被盖了块白布,他能感觉到手术刀从小臂前清凉的划过,剪刀裁布料的声音,然后是纱布从姆指处摘下的疼痛感,接着伤口清凉,像是在一下一下擦拭伤口,消毒。然后拇指和食指之间有针刺入,直扎骨髓,元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疼的他开始发抖,但没有吭声,宋医生道:“这针麻药会有些疼。”片刻,又依次在元识小臂处打了两针麻药。宋医生道:“你可以睡会。”元识意识清醒,哪里睡的着,只感觉浑身是汗,手术室里异常安静,眼睛虽被白布蒙住,仍能感觉光线强且白炽。元识感觉到宋医生在拿剪子剪掉多余的皮,肉,碎骨头之类的,又用镊子之类的,在挑什么,剪子的咬合声,镊子接触骨头的感觉,虽然打了麻药不疼,但是元识一颗心砰砰跳的很列害。只想着,快完成了吧,快完成了吧。元识又感觉宋医生在拿锉磨他手指上的骨头,一下一下的很有顿挫感…宋医生道:“很好,手指处理完毕。稍等,最后一步,马上完成。”宋医生用手拿起元识受伤的手,很自然地放在元识肚子上,道:“胳膊这么放感觉怎么样?之后你要持续这个动作很久。不能动,动的厉害的话,影响植皮,还要重新做手术。”元识不敢怠慢,只是觉得就是手正常的放在肚子上,没什么别扭的感觉,说道可以。
宋医生在选好的肚皮之处开始消毒,消毒处紧跟一针麻药,元识感觉到肚皮被刀子轻轻割开,皮被掀起来,然后受伤的拇指被按在,固定在了皮下,很快又缝了针,拇指未受伤处加了牢固的绷带,其余四个指头并拢简单固定,稍远离拇指,手腕处固定。
手术完成。成败关键是少活动。让拇指安静的藏在肚子里生长。志彬见手术室的灯暗了,元识被推了出来,跟宋医生道声谢,宋医生告诉志彬病房的位置,以及他的办公室。说了些大体的注意事项,叮嘱尤其前一个星期,很关键。元识被推入病房,志彬小心的帮元识脱了工裤,工鞋,只留一套贴身单衣,又买了饭卡,去打饭,已是接近黄昏,麻药的药效已过,元识只感觉钻心的疼,只希望时间抓紧过,能减少些这样的感觉,身体不停的出汗,手不敢动,不敢翻身,只能想些事情打发时间。简单吃了饭,病房里一共三张床,一张空着,一张床上躺着个年轻小伙,脚上打着绷带,坐在他身边的女士跟他聊着天。
窗外能见到弯的月牙,星星被灯光映的看不真,隐约能听到车辆的鸣笛声,是下班的点,元识心想,看来哪里都一个模式,钢筋混凝土的城市!
十天后,我带了元识的换洗衣服,接替电器纳忠实的陪床职务,自志彬走后,忠实第一轮陪护,我被安排第二轮,这时的元识可以下床简单活动,手仍没与肚子分离,每天早上查床的宋医生都会对伤口进行观察,恢复良好,元识已经适应了这个姿势,之前从志彬的口中得知,受伤没什么大碍,只是手术后的前三天,疼的出汗把枕巾,床都洇溻了。
这消息让人不寒而栗。
元识没有胖也没有瘦,见我笑笑,还是队上上班的样子,我还想着怎么开口,他受伤应该心情不好之类的。看来是多虑。见面,一如既往,又是一块上班的状态。他让我给他讲队上近几天发生的事情,我说,不知哪个农家扔到咱们井场大门口一窝狗仔,工长晓涛全都抱到队上,伙房旁边搭个狗窝,如今十来天满地爬了,那天炖排骨,骨头大,一只小狗贪吃,骨头卡在喉咙里,嗷嗷直叫,晓涛和厨子一个掰嘴,一个拿钳子硬把卡住的骨头钳了出来。还有电器韦星冉给泥浆泵喷淋泵换线,闸刀拉下来忘了挂牌,刘义斌给电焊机接电误合闸刀,还好合了下又立马拉下来。不过,老韦当时眼前火花一闪,暗叫一声,我去!同时一股电线的胶皮味弥漫开来,老韦两根手指稍微烫伤。
有时房间里病床充裕,我就躺在空着的病床上,若病床满了,我就在走廊里就和一晚,这天夜里,我在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休息,被断续的哭泣声吵醒,也没理会,悄悄推开病房的门看元识得状态,元识却不在病床上,我以为他去厕所了,就坐在病床上等,感觉时间稍长,他仍没回来,打电话,他的电话在枕头下面响了。去哪里了?
从一楼找到四楼,又回病房,他还没回来,想来想去,又到房顶天台上去找,果然,苍白的月下,他一个人坐在楼顶的地面上,注视着远方青黛色的连绵山影。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是我,对我笑笑,左手拍拍他旁边,示意我坐下,我指指他还连在肚子上的右手,说道:“这样出来没事吗?”他说:“没事,宋医生说了。“他道:“听到哭声了吗?”我说:“听到了。”他道:“三岁的孩子没注意,听说手断了,要截肢,孩子他妈哭的很伤心。”我才意识到,这家医院病房里的病人都是或大或小的胳膊腿,手脚有问题的,我只是一声叹息,无法开口。
元识安静了会,略显伤感的道:“没来井队之前,父母在家务农,上学那会学习不好,二十出头去沿海码头场子干活,上十二休二十四,攒钱订婚,两年后结婚,彩礼要了六千,如今儿女双全。”他说道这,我想起听队上人说,元识的媳妇曾被接到井队住过一段时间,有天晚上下雨,起钻,基本上就是在架子上淋雨工作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媳妇抱着他哭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干了…
他接着说道:“过几年或者被辞退,或者改行,临时工,井队终不是长久之计。”提到离别,有些悻悻,那自己呢?未来是什么样子?井队现在那群老家伙的样子?于是道:“我想过点田园的生活,自己种点自己的地,简单自给自足,与外界无什牵扯。了此一生。”两个人,两个普通的低级生存方式,应该很容易实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