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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苹果

冬至前降温,晚上零下十一度,开着电暖,后半夜,裹着被子能感觉到冷,起身上厕所,要套一套厚的保暖,再穿件军大衣,光脚拖鞋,开门,跑到房子后面解决,夜里无风,雾气很大,灯光里晶莹的蛋清色小颗粒,来回游走,光线被阻碍,照不远,近处田里的麦苗上已经挂了一层霜,餐厅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流浪的花猫又在翻垃圾里的残羹冷炙。去年污水管线从房子后面走,白天接头处漏了污水,洒了一块,晚上没注意,一脚踩进去,半夜一点多,又去澡堂重新洗了脚。回屋,驻井房里的温层很明显,上铺往上很热,上铺以下温度一般。睡觉习惯开点窗户,透透气,不习惯开空调,动静大,而且空调的温控只是能感觉到上层的温度,房内上层本来就热,制热选项不太管事,裹着被子穿着一层薄的保暖也能睡安稳。若是屋里只有一个人,上班必须关掉电暖,下班屋里已经冰凉,再开电暖,等到屋里热起来又得三个小时,累了,穿着厚的保暖沉沉睡去。晚上热醒,在脱衣服。

至于夜班,我是要穿三层的,一层内衣,一层薄的保暖,一层厚的保暖,一层棉的工衣工裤,就这晚上风一吹仍然觉得冷,多数同事头上带上棉的帽子,不过棉帽子我一般不戴,干活不太方便,且容易出汗,出了汗冷风一过,感冒的几率就大了很多,冬天,井队,最好不要感冒,不太容易好。带病上班不安全。自己买个棉的头套,从头套在脖子上,漏出眼睛,嘴巴,再带ABS树脂材质的安全帽好多了。至于搬加药品,则把头套脱了,方便带口罩。还要脱掉一层厚的保暖,这样干活灵活些,不易出汗。加上工衣工鞋,穿真么一套装备大概得有八斤左右,我新买的被子不过才六斤,八斤算是加厚的被子。温度极低的夜晚,相当于每晚都要裹着八斤的被子上班。

早饭队上吃了饺子,猪肉白菜,韭菜肉,韭菜鸡蛋,三种馅,前天夜里手工包好的。我蘸了醋,舀了蒜泥,吃了十来个。回屋喝了热水,歇了几分钟,穿工衣上班,白天天气温度较高,厚的保暖不用穿。太阳初升,红彤彤的。外面从上到下已经是银白色树挂的世界,美丽剔透。世界万物仿佛被染了薄薄一层清透白色,田野边枯萎的芦苇丛,地垄上扎捆的棉花杆,成排的白桦树萌生白色的叶片一般,远处的村庄红瓦若镶了层清白的纱,浅白的阳光映在浅白的世界里,一切清亮,微风轻轻过,架高的电线上落下小片聚集的雾淞,若下雪了一般。

还是新春的绿色世界比较好看,到处充满生机,这清白色的世界让人在冬季里眼前一亮,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一切恢复如初。据说昨晚上老乡又到后头搬药品了,三个人搬了三袋,扛着刚出井场栅栏被发现,这边一咋呼,他们扔下药品若无其事的消失在黑夜,夜班的人又把扔在田边的药品搬回来。把绞断的绿色护栏重新修补好,挂上内有监控,盗窃者后果自负的警示牌。监控回放其实也看不出来谁是谁,都是带头巾,帽子,带口罩的几个乡民,也就能从体型,穿戴上看出男女,人脸分辨很有难度。

去年,十月份夜班一点来钟开始下雾,到了三点雾气已经很大,五米开外,能见度几乎为零,我走到泥浆药品房后面抽根烟,刚点上烟,就见老百姓从机房那边摸了上来,扛起一袋药品就走,我追过去,让他把药品放下,她回头一看,我才发现她是一位女子,不到四十,带黄色的头巾,用布蒙面,只露出眼睛,她说道,我就拿一袋,你当没看见好了。我又不敢强行上去夺,一时发怔,她见我稍有迟疑,便钻过开孔的护栏,扛着药品快速消失在雾里。

我把夜班曾遇到的这件事告诉工长王晓涛,我们站在距离跑道七八米远的液控管排边,钻台上不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气葫芦甩下来,带东西平稳落在跑道上,我两过去,摘气葫芦钩子,跑道前面很快便堆了一堆东西,尺寸不同的灌浆帽子,型号不一的安全卡瓦,许久没用的样子,铁锈斑斑,缺了轴的钳头,类别各异的销子,大多数是从重庆那边打井用的东西,归来后钻具组合一变,用不到了,先清理到跑道下,上午公司来车回收。接着甩下来的是一桶又一桶的烂泥。我和晓涛找根棍子抬到不落地的罐边,倒进去。晓涛五十出头,对我说起以前井场周边没有护栏的时候,老乡拿了药品跑都追不上,人家都很有经验,什么药品贵都门清。班前会书记不是说了吗?只允许喊,对讲机通知班里人,多几个人一块过去,不允许单独去追,单独与老百姓发生争执,确保自身安全。再早一些听说为了些药品,物资能跟老乡打起来,那也是很久远的事了。油地关系有段时间确实不太乐观,他说到这,去跑道上摘了气葫芦钩子,我在下面接过满桶的泥浆废渣,他下来抓起木棍另一端,我俩抬着走。想起在采油厂门岗上班遇到的老百姓静坐讨说法,想起纹羽追盗油者受伤。背后都是油地之间利益,关系的摩擦。不知道班长在门岗可还好,有一阵子没联系他了。若当年他在井下以技术员的身份坚持下来,现在是不是已经进了科室或者更往上呢?人要往高处走?若真的到了高处能否把下面的不利状况真实的改变一下?建立利于众人的实处,执行良好的循环机制。倒了几桶泥浆,把空桶又都吊上去,副队刘怀坤对我们摆了摆手,没有了!顺手挂上钻台跑道门口两根档柱上的三条放坠落铁链。

还要等一会,块起到加重了,起完加重还要甩螺杆,新的螺杆已经用挖沟机吊到跑道附近,我,晓涛继续用小推车推些散土,把底船周围不平的地方找平,一时又聊起九三年,他们在科尔沁草原打井的日子,说那里是孝庄文皇后的出生地,冬季零下三十多度,三千来米的井。我问道:“那边应该不是咱们的区块吧?三千米车载的架子吗?天这么冷,柴油得用多少标号的?”工长说道:“早些时候各大油田之间有些合作,一些半国企半私企的矿区,老式三二的架子,组装的,科尔沁地区主力油层在两三千米。柴油用负二十的。”我道:“不容易冻吗?”他道:“柴油里兑些降低冰点的物质,还有冬季人绝对不能懒,设备很简单,主要气路,油路。电路不太多,隔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搅拌活跃下柴油,冻不住。”说起四季草原的广阔美景,天空也阔,云也阔,天地自然间,人也豪阔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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