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头发一甩,面有正色道:“清儿姐姐,你我相识于微时,人间历劫,处处凶险,我可不能不管你!其实,我已经到人间两年了,可是竟无处寻你……没想到……没想到今日终于给我遇见了!”
一清见他模样,确实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也觉得十分亲切,况且师父也告诉自己前世是天界的仙子,加之自己未报姓名,此人却知自己叫一清,那此人说的话,定有几分可信,她知道辛祁子也是从天界而来,他也未对此表示反对或者质疑,那此人的话的可信度便又大大地提高了。
经此一分析,一清心里便信了八九分,顿时十分高兴:“太好了!原来我有这么多朋友,在渭安有承醴,有辛哥哥,在这里又遇见了你,乌龙,真是太好了!”
乌龙见一清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张开胳膊又要抱过去。辛祁子一声“咳”,吓得他赶紧将手收了回来,面色委屈巴巴:“清儿姐姐,我忍不住想要抱你,在天界便是如此。你总是喜欢抱着我,所以我也喜欢抱你……”
这句话倒是让一清糊涂了,难道自己在天界也是个不懂男女之别的仙子吗?只是如今,自己也是晓事的了,行事自然不能无拘无束,想到此处,她不禁偷偷望了一眼辛祁子,正对上辛祁子的目光,她紧张得赶紧转移了方向,生怕关于探心铃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去。她问乌龙道:“我们在天界,搂搂抱抱?可是我是女子,你是男子……”
乌龙这才恍悟,他笑道:“清儿姐姐,我原本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子。不信你看……”说着,身上腾起一阵雾气,个子高高的乌龙突然不见了,众人望下一看,只见一只白底黑斑的小狗,正冲着一清摇尾巴。
“你这下看明白了吧!我在人间才化成人的模样,怎么样,我变成男子的模样是不是还挺英俊的?”众人刚看个明白,乌龙又变回了人形。
“不只是我,普尔的真身也是犬类,只是,她生在人间,与我不太一样。”乌龙说完,转头去看偷猪肉的普尔,普尔见他们几人竟然熟识,便也不似刚才一般谨慎,慢慢走了过来。
“普尔偷猪肉,可不是调皮捣蛋,而是因为……唉……”乌龙说着,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干脆说道:“你们跟我去看看便知了!”
一清与辛祁子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数,眼下妖的日子并不好过,渭安州富庶,北窟山的妖尚且饥一顿饱一顿,苍里县可比不上渭安州,人族自己的余粮也不算丰富,妖族的日子可想而知。话已说到此处,一清、辛祁子也想去看看妖族现下究竟是何模样,于是便跟着乌龙与普尔身后,几人行了约莫十余里,便进了一片密林,在林中又绕行了数里,才出现了一些小茅草屋。这应当就是“妖村”了。
还未踏进“妖村”,一群穿着破烂的孩童便一拥而上,将普尔、乌龙二人围了个严严实实,嘴里“普尔姐姐”“乌龙哥哥”叫个不住,叽叽喳喳虽是吵闹,却生气十足。只是夏日炎热,这些孩童大多赤裸着上身,或者只是穿着薄薄的罩衫,露出来的胳膊细弱无比,脸上也无人族孩童的红润饱满,甚至大多数都有些凹陷,一看便是饿了肚子的模样。一清、辛祁子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场景,实在有些惊异。
乌龙把肩上的半扇猪肉,往地上一扔,大声道:“孩子们,中午咱们有肉汤喝了!”话音刚落,孩童们的喝彩声便响起一片。
一清忍不住问道:“为何是喝肉汤,这半扇猪肉不少,总归能吃上些肉。”
乌龙叹了口气,道:“清儿姐姐,大多数的妖都在屋子里呢,可不止眼前这些,哪里能保证个个都吃上肉呢。”
“我看这里也可以开垦出一些田地来,为何不去人族那里偷些种子来栽种,偷半扇猪肉,只能管一顿,若能自己种地,那么管的可是长长久久。”一清又问道。
“谁说不是呢?”乌龙又叹了口气道,“我曾经也是你这么想的,但是妖族毕竟是妖族,妖族参差不齐,有聪慧的,但大多数都是蒙昧愚笨的。我拿回来的种子,还未落到地里,全都进了鸟族的肚子了。何况他们也并不懂得如何耕种,护理,只懂些基本的采摘、围猎,所以,无法像人族一样耕种,收获。”
听闻此话,一清终于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妖族融入人族生活。
普尔接过乌龙的话说道:“驱妖令还未颁布之前,我便在一户大家族中做护卫,会飞的鸟族大多做了信使。那时候的薪饷,是足够生活的,若是受了不公,也有天盛堂主持公道。但是现在,我们都不敢到城里去,桃木会让我们生不如死。而且,人族恨妖族,恨透了,我们只敢偶尔偷些路过的人的东西罢了。”
一清试探问道:“那你们,是不是也会……也会叫魂之术?”
乌龙说道:“他们要是会就好了,只有加入恒明堂才会有资格获得叫魂之术.而恒明堂,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清儿姐姐,你看我们这里,都是些老弱病残,还有未成年的小孩子,恒明堂是不收的。”
普尔往地上啐了一口,恨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加入恒明堂的,驱妖令颁布之前,人族待我不薄,我可不愿意用这么恶毒的方式去害一个孩子。而且,加入了恒明堂,虽然可以在人族间自由行走,却也必须供养恒明堂,听命于恒明王,尊恒明王为万妖之王,完全就是恒明堂的奴隶。我可不愿意,我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
听到此处,一清不由得佩服起眼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普尔来。
这时,从右面茅草屋出来一个妇人,眼眶红肿,普尔见状,走了过去,问道:“运姨,小运怎么样儿了?”
那夫人听闻小运的名字,眼泪又簌簌而下,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哽咽道:“已经走了……”
普尔听罢,呆呆站在原地,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普尔姑娘,帮我个忙……”那夫人声音沙哑,听起来无比的悲怆,“华婶和我说好了,他家孩子应该也快了,小运……小运先没了,让她来拿吧。”
普尔麻木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不一会儿,来了个两鬓斑白的瘦弱妇人,便是华婶,钻进了茅草屋里,隔了些时候,又钻了出来,手里抱着个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孩子。
运姨也跟着钻了出来,望着华婶离去的方向,手指深深地掐进了木柱里……
一清最看不得这些生离死别,眼泪不由得已经在眼里打转,她自言自语道:“她们是要把他埋到哪里啊?”
这话叫乌龙听见了,又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埋,而是……而是……拿去填肚子了!”
填肚子!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直劈入一清的脑门!他们竟然易子而食!这几个字,以前只听师父痛心疾首地提过,却不想此情此景,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站在原处,愣了半晌,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发疯似的往村口冲去,辛祁子见状,慌忙跟了上去。
一清到了村口,跨上了马,马儿被她的鞋踢得生疼,如得了指令般,往村外狂奔去。辛祁子紧跟其后。乌龙哪里跟得上二人的脚步。
一清的马一奔就是整整一个时辰,辛祁子也在后面追了整整一个时辰。虽夏日已过,但午后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候,又许久未进水,一清不觉眼前发黑,一头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