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箫续答道,这一声三哥他应得有些心虚,虽然他比箫绰年长了十岁,但他总觉得这弟弟过于老成,似乎自己才是弟弟,而箫绰才是哥哥。他这弟弟天生与其他人不同,与家人的关系也要淡漠许多。但尽管如此,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这个儿子,箫续这个哥哥也每年十月初九毫无怨言地把母亲的关爱一车一车,又一担一担地送到他眼前。
辛祁子觉得此人甚是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不禁懊恼起来,为何总有记不清交往之人的毛病。
“师父!”一清蹦到了箫绰面前,笑道:“原来这位哥哥是师父的哥哥啊。”
她这句话来得着实唐突,既然是师父的哥哥,那么应是她的师伯才对,那她又怎能称呼为哥哥呢?
箫绰道:“你不必叫我师父,我只是授你些课业,又没有行过拜师仪。”
一清笑道:“那我还没有师父喽,那太好了!”她转头又看向辛祈子,带着十分的欣喜,道:“这位哥哥轻功好生了得,那我拜这位哥哥为师,哥哥你教我轻功可好。”
辛祁子心道:“小丫头规矩不懂,眼光倒是不错,若我做了她师父,首先就得改改她这好色的毛病!”想罢正欲开口,箫绰便一口否定道:“一清,我虽不算你师父,可也一直在授你课业!修炼最忌讳半途而废,你又有何道理转拜他人为师?”
辛祁子的应承之话都跑到嘴里了,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一清就箫绰的这句话思索了一番,似乎觉得是有些道理,便又向辛祁子道:“那我不拜师父,哥哥你就教我轻功好不好。”陈澈、箫续觉得好笑,这少女身段婀娜,姿容秀丽,但完全没有一个闺秀的做派,完全还是小孩子一般的心性。
辛祈子笑着点头道:“好。”
箫绰纵身一跃,来到辛祈子面前,抓住一清的臂膀,轻若无物似的将她带离了辛祈子两丈远,回身说道:“这位公子不要介意,都怪我平时对一清过于宽纵,她才这样没有规矩。”
箫绰极介意一清与其他男子距离太近,今日这辛祈子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应了一清一声“好”,他顿时觉得无比不适,就像腔子里的这颗心已经自行离家走了二百里路一般,酸得坐立不安。
辛祁子心内窝火,这小丫头来人间一趟,不知又去哪里认了个又老又小的怪师父,竟然趁自己不注意把她拎出了老远,但碍于此人是箫续的七弟,只不便发泄出来,那只林麝在他手里挣扎半天,也未脱离他的手掌。
箫续是见过一清两次的,就在弟弟的宅子里。箫家这些年给天盛堂贡献了许多财物,名曰“山中各殿距上次修缮已百年有余,逢雨必漏,隐患甚矣,幸得箫大善人慷慨资助,助我天盛堂休整为安,感激涕零”,实则不知道有多少钱财落入了几名掌事人自己的腰包,掌事人也投桃报李,对箫绰照拂有加,箫绰不仅不须日日在堂中清修,还在山北面另辟了一所清幽的宅子单独居住。箫夫人还给宅子配了四名仆僮、两名婢女,一名年长管家,这萧绰的日子过得并不清苦。一清是箫绰来山上的那年收留的,据说她是一名孤女,从小便长在天盛堂里,虽天资颇高,但因过于顽劣,最终被堂里除名,也不知是真是假。箫夫人也是见过这丫头的,当年考虑到二人年幼,在一处总归多个伴,也并未有异议,只是如今都大了,不知现在又是什么情形,此次上山前箫夫人也对箫续做了嘱托,要把这丫头的事情做个安排才好。因此,对于一清,箫续还是十分留意的。
一清被箫绰拎出了两丈远,眼睛还留在辛祈子的脸上。她可太喜欢这位比女人还美的大哥哥了。想当年,她好不容易从天盛堂捡回一条命,结果又落入了箫绰的手中,若不是这箫绰也有着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好脸蛋,她自然不会再在这黎雾山上待下去。好在在箫绰身边多年,自己不仅学到了上等的轻功,而且也再没有人想要她的命了,安生了好几年。她并不知道,她以为“碰巧”得来的安生,其实都是箫绰尽心的守护。
一只胳膊被箫绰拽着,一清还是想往辛祈子的方向拉,眼看拽不动,便只能朝着辛祈子哀求道:“哥哥,我师父不让我跟你学轻功,那你能把我的林麝还给我吗?我在这里的等了它好几天了。”
听到一清不再固执地想要另寻师父,箫绰放开了一清的胳膊。一清这回老实了很多,理了理被拽得皱起的衣袖,对箫绰笑道:“师父你误会我了,我不是真的想要另拜师父,我只是想要要回我的林麝。那是我的林麝!”
箫绰轻叹一声,这一清又懒又滑头,学到现在,除了轻功勉强拿得出手外,其余什么本事都没有学到,不过逃跑的本领有了,性命当是无忧,却也是万幸。箫绰想到这里,心下倒是一点安慰,道:“这林麝是这位公子先抓住的,你想要拿回来,就要好好跟公子说。”
陈澈心想这林麝虽是辛祈子替自己抓的,但自己毕竟是个大男人,万万不好意思与小丫头抢东西,便对辛祈子道:“辛兄,这林麝我也就闹着玩说抓的,咱们便给了这小丫头吧。”
林麝辛祁子自然是愿意相让的,虽对一清这个“师父”略有些微词,但陈澈开了口,辛祁子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远远望着箫绰,手中暗暗运了一道气,将林麝扔了过去。
林麝到箫绰手里的一瞬间,带过来的力推得箫绰往后滑了两尺远,箫绰面上不动声色,衫子一甩,掩了过去。
一清接过箫绰手上的小林麝,心内欢喜不已,抱在怀中,用手抚了又抚它的小脑袋。林麝似乎也感觉到了一清并无恶意,扑腾的蹄子慢慢地柔和下来。
萧绰向众人拱手道:“感谢诸位割爱给一清。”而后又向箫续道:“三哥,这一路上山来辛苦了,山中湿气太重,我看诸位还是不要在此停留了,此处离我住处还有八里山路,很快就到了。”
众人便随箫绰继续往山上走去,刚歇了一路,体力得以恢复。萧绰、辛祈子自不必说,这几里山路只当咫尺,辛祁子还提出帮一清抱着小林麝,一清如得了自由一般,踩着树干在林间来来去去,好不痛快。就连陈澈、箫续也都变得身轻如燕似的,众人一路闲聊,也彼此都认识了,八里山路只半个时辰便走完了。
“清渪居!”陈澈大声念着这宅子门口的牌匾。
“这清嘛,是清新雅致,与这林中景致十分契合。那这“渪”又作何解释呢?”陈澈回头想要问箫绰,但这萧绰始终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寒意,让人不敢靠近,陈澈不知不觉地退而求其次,向箫续问道。
箫续一向乐得清闲,从未问过这个问题,自然不知道答案,只是无奈地看着陈澈摇摇头。
“渪水。”箫绰答道,他可能并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一种严苛老夫子的气势,还作出了一副有问必答的亲近姿态来,尽力将自己的还原成与自己外表一样的少年郎。这两个字出口后,箫绰也没有等到恍然大悟或者仍旧迷惑不解的声音,有的只是众人的沉默,若是平时,他自然是不屑于再多说一句的。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始终想留给人一种温柔的印象,于是,他又补充道:“便是归无城东的渪水。”
其他人当然知道是归无城东的渪水,这世上,除了这处出了个渪字,便再也无他。只是他们都不想继续问为什么。
箫续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催促道:“七弟,我们这一路上来劳累得很,麻烦七弟帮陈、辛二位公子安排个住处,我自己还住上次那间厢房得了。”箫续对弟弟虽是比较客气,但毕竟是亲兄弟,也不至于太见外,口上说是让七弟安排,自己却开始大声唤起管家来。
这清渪居的管家姓叶,满头银发,看起来十分苍老,行动却如同年轻人般轻快,这日他穿着件麻灰色窄袖袍衫,袍衫鼓鼓胀胀的,一看就是里面夹了件过于宽大的棉袄,他刚安排好了驮送行囊的几个仆僮住在东面偏房内,听前厅有人召唤,立马赶了过来。
箫绰交代叶管家给众人安排住处,管家躬着身子,将吩咐一一记下后便着手安排去了。
看着叶管家的背影,箫续不禁纳闷儿,七弟上哪儿找这么个老头儿,这把年纪,若不小心闪着腰了,恐怕七弟还得伺候他,于是忍不住问道:“这原来的崔管家呢?”
箫绰说道:“崔管家上个月突发疾病,下山休养去了。叶管家才上山来不久。”
叶管家连连躬腰,笑道:“怨不得三郎不认识小人,小人刚上山一个月,没想到山上竟是这样凉,这不,还借了衣服御寒。”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那并不合身的棉袄。
箫续上下打量着叶管家,终于忍不住小心问道:“叶管家高寿?平时这些活计还应付得来吧?”
叶管家知道箫续是看着他年老,疑心自己无法担任管家一职,便胡口诌道:“三郎说笑了,小人哪里有什么高寿,不过三十有二罢了,只是前几年得了场怪疾,面上看着老罢了。
箫续一听,不由得啧啧称奇,他本不信世间竟有如此怪症,但见叶泊身形挺拔,行动敏捷,确实如同壮年男子一般,也不由得信了几分,向陈澈道:“陈兄,叶管家竟然与你同岁。这是个什么怪毛病,竟能引起早衰。你可曾听过?”
陈澈向来注重自己的外貌,听闻叶泊竟是因为怪疾未老先衰,不由得心里忌惮起来,脚下离远了几步,连连摇头道:“我没听过,我没听过。”
箫绰听叶管家说出的话如此荒诞,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离谱之事来,不好收场,便找个由头,把叶管家支开了。
原来,叶管家来清渪居前,这里原来的管家姓崔名迪,是箫夫人亲自从娘家安排的得力的人,与箫续也是极为相熟的。崔家虽不及箫家富庶,在朝堂却是有相当的制衡之力,白掌门看重萧绰,有一半也是因为崔家的脸面。崔迪告假之事,箫续从未听母亲提起,估计她也尚未得知。箫续心里盘算着,崔管家也是娘舅家的老人了,下山后也应备份礼物差人去问候一声才是。
不一会儿,众人的屋子都已备好,陈、辛二位公子被安排在了东边靠近主人屋的厢房内,箫续依旧住在西厢房内,与一清一墙之隔。
众人回到自己房内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