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信?”李账夫疑惑不解。
“之前何时有过信?我一直以为家人早已对我失望透顶,不愿来牢里见我。”
“并不是如此,其实是周掌柜在其中阻挠,不许你们相见,或是怕见面后先生转变态度,又重新起诉,多生事端。这信令尊有买通狱长,但怕是钱财不足,并不放之心上,又或是为谋另一报酬,反倒卖给了那周掌柜吧!”
“怎会如此!那爹娘还有妹妹,他们过得怎样?周掌柜曾许诺于我,只要乖乖认罪,便保证我小家衣食无忧。”
“那又是唬人的话了!先生作为一家主力,因罪坐牢,不仅一家遭受外人歧视,且生活更是穷苦不堪,为给先生伸冤,已是家徒四壁了,为减轻负担,令妹现今竟打算嫁给那‘欢伯’的二少爷去!”
“什么!”李账夫将绒鞋抱在胸口,痛哭涕流。
“那周掌柜竟出尔反尔!我真是天真啊!竟真的轻信了他!”
“周掌柜的麻烦是先生带的,平定流言蜚语都还需些功夫,怎会轻易放过先生呢!若是不振作起来,恐怕真如了他的意,反倒将矛头转向您的家人了!”
“周佐肖,这人不仁不义、阴险狡诈,又不讲诚信、杀人如麻,与地方官员互相勾结,又和田家赌坊共谋商事,坏事做绝,却稳坐江山、钱权并赚,真是上天不公,上天不公啊!我连自己的家庭都守护不住,要这名声和一肚子的文墨做甚!倒希望能够舞刀弄枪,抽他之血,剥其之筋,以我之血躯还一个安宁!”眼冒星火,怒不可遏。
“李先生精神重新振奋,再有了求生和报仇的欲望,那真是好事!且让我们一同协作,釜底抽薪,将这阴火灭了它!”
“贾公子,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首先想问问你,之前你前去报官,说是有确凿证据,是何证物?”
“实际是几本账本。我在‘黄粱酒馆’作账夫两年之久,渐渐也对这里头的勾当了解的差不多。周掌柜每月让我做两本帐本,一用作记账,一用作上交柳城税务部门,以特定的比例每年缴税。他们故意让我在账本里做手脚,于需上缴的另一账本上减少收入、增加支出,因柳城税率分级管理,收入越高,税率自然增加,因此这一行为,实质为偷税漏税。”
“收税之人不会检查吗?按道理讲,只是在两本账簿上做手脚,倒是很容易发觉端倪。”
“确是这样,其实一环税务局明里都知晓这件事,不过‘黄粱’为缴税大户,这个大客户没了,他们私底下进口袋的银子也就少了!况且就算再被上级发现,也早就找好了‘替罪羊’!”
李账夫无奈摇摇头。
“公子无需怜悯我,我当初就该想到,正因我家境贫寒,周围亲故都为农人,无权无势、无名无利,最是好拿捏,所以才会在一众名人中‘脱颖而出’,哪是因我好运,哪是看中资质?这是在为以后出事找替死鬼呢!”
“就算我当初不起诉,来日酒馆真有了什么账务方面的麻烦,这个‘造假数据、挪用公款’的罪名始终是躲不掉的!”
“而那账本其实并不只可显现这一桩罪,更详细记录了每一笔,包括与田家赌坊的暗中交易、同官员往来的人情支出,所波及范围可至黑白两道、高低贵贱。当初我只以‘偷税漏税’的罪名状告,也是担心挑起大乱,招致各方怨恨,更加重起诉难度。”
“本打算先以这简单罪名立案,再于公众庭审时,抽丝剥茧,把所有的暗黑告知众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不曾想,那账本被法官以查看证据的名义收上去,转身便交与了此案的被告,继而以家人之性命要挟,逼得我只得装成哑巴和傻子!我原想以法规来定他的罪,哪知钱财早已成了万金油,正义的法律却反过来撰了我这正义人的罪!”
“李先生可知那账本现今藏在何处,或是说,周掌柜有何私藏宝物的秘密场所?”
“救命的账本被拿走后,我便再未曾见过。不过,周掌柜目中无人、又好炫耀,每月都会来狱中看我一回,不是拜访,却是嘲讽与戏谑,满足他那令人耻笑的虚荣。偶然一次谈话得知,那账本并未被销毁,其实被他‘完完整整’放在了床头柜子里,每晚都会拿出来看看,这是他成功的荣耀,也是我一败涂地的佐证。”
“哼,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怕是这骄傲马上就变为撕开皮囊的利刃了!”
正想询问其中具体缘由,一声浑厚的吆喝打断了思绪。
“时间到了,别磨蹭了,赶紧走啊!”
子起身,整理衣物,准备离开。
“李先生放心好了!您的冤屈定让他百倍还之!”
掷地有声,全然不似玩笑话。
行人远走,狱内的李账夫突才反应过来,眼中落下两行清泪,是极喜。
“苍天有眼了啊!苍天有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