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诤正思量着，上座高台之上传来一个温和之中参杂着少许威严的声音：“兰诤方才回山，想来是思念族人，口不择言，今日就此作罢，回吧。”

兰诤猛地抬起头，再一次深深地注视着那双高台之上的眼睛。

“山下和山上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在山上的时候，只有四季节气，很少细细的数日子，算时辰。到了山下，人们总是更在意具体的时辰，这或许是有宵禁的原因，人们也更在意具体的日子，过各种各样的节日。比方说，”浮生没那么标准地提着一只短小的硬毫，嘴里叼着只剩下一半身子的蛇形糖人——浮生讨厌苦味，自然而然的喜欢甜食。尤其自从封道境之后，汤药不断，只喝的浮生想放弃治疗。

幸亏在山上养了没几天就收拾收拾下山了，山下美食又多又甜，当前所在的人族大城‘吴城’又是有名的甜都。他们师兄弟已经在这座大城停了半旬，仍旧没有启程的想法。

“比如说，中秋节，一个用纪念圆月的节日，之前读过一些描写月的诗，觉得很美，也在山上看月，也很美。人族看月又不只是美和皎洁。他们还在意一些无法捕捉无法看见，无法描述的东西。灵清说，他还记得年幼时在家过中秋节，大人小孩都坐在一起吃饭。就像师傅回山时那样。”浮生扶了一扶耳边的垂发，他只是随意束了一个发箍，连梳子都没用。今天早上醒来有点犯懒，不想出门也就不必把头发梳的太过整齐。浮生在山上的修行的时候也更喜欢像山下女子那样将头发挽起来。

毫无意义地发了一下呆，随便咬碎了嘴里的的蛇尾巴尖儿，浮生用他特有凌厉笔法继续写到：“人也很友善，虽然他们总是把我当成女子，甚至有人族男子询问我是不是被灵清胁迫——但是他们大多是好心，灵清有时候有一点紧张过度，我想我的身体没有想像中那么虚弱。···总之我不得不带上长帷帽，这让我看起来更像人族害羞的大家闺秀了，不过这确实很有效。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逛街时打扰我了，不过有点不太方便我吃街边小食。···望安。”浮生嘴角微微上翘，将手中小笔挂好，折好写完的信。

灵清自然而然的接过那封信，封装好，取了小丹宗的私印盖上。晚些时候，他们二人会去吴城最好的酒楼吃晚饭，那会儿正好可以顺路去寄了这封信。师兄最近惫懒的厉害，如果不用什么好吃的东西勾引，他甚至不愿意下楼。灵清边盘算着寄回青莲山要转几道衙门，一边计划着一会儿的晚饭要不要再加一道甜汤。

浮生就像没长骨头一样窝在小案后边的太师椅里，一身月白绣有牡丹暗纹的中衣，下长同暗金纹襦。披了一件略显宽大的青蓝色外衫——那是灵清的，浮生懒得挑衣服穿，他选择欺负师弟，从师弟收拾好的衣服里拿自己想要的。反正身形也差不多。

灵清对此没什么想说的，师兄一直如此，在四师妹上山之前，他，师兄，三师弟并没有明确区分过外衫或者短打属于谁，只有较为贴身的衣服才有明确的区分——这是因为浮生身形修长但瘦削，灵清就是正常的略高一些的人族男子体型，华清则是略宽略壮一些。兄弟三个都没太在意过穿什么，只要干净整洁就行了。

四师妹上山以后，作为青莲剑宗唯一一个有审美需求的人，她一力接管了山门内上到宗主下到光屁股小鱼的所有衣装服饰，特意差人去山下大城请了裁缝上山量体裁衣，定下了一年四季的各类衣裳。不然，灵清就会跟过去的那些年一样，随意去山下乡镇赶集时现买。

“喝药。”

“哦。”浮生有点不太情愿的坐直身子，想了一想一会儿的晚饭。还是咬牙，一口喝完了灵清递过来的那碗苦汤。

“师兄，我方才下楼买糖人时，听见了一些传闻。吴城之前又叫胜龙，似乎是屠龙之地。”灵清回忆着，企图转移一下师兄的注意力。毕竟师兄的眉毛快因为一碗药拧在一起了。：“大概是，覆灭龙族时，有一条真龙逃到这里，被诛杀在此处。人族还启用了一些巫族秘法，在吴城地下建了一套压胜阵法，据说，若有龙族血统，必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哪里，唔，听来的？”浮生又往嘴里塞了半个马状糖人。

“茶楼里的说书人。说的挺有意思的，明天可以去听听。”灵清笑笑，：“那边的茶，和小茶点都不错。叫同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