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命运又缠上了她,如同毒蛇冰冷刺骨。她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目睹的传承仪式,血泊中挣扎死去的男人;仰天大笑的染血贵族;权利尽失了无生趣,疯癫的女人和逼近她心口的冷刃。朱竹清有些头晕眼花,几个喘息间她已经被一双手撑住。
“阿清,你怎么了?”语气是藏不住的慌乱,“是人太多了有点中暑吗?要不要我们先走?”
朱竹清眼神涣散,看着羽夏岚,尘封的记忆随着熟悉的昵称又慢慢浮现。她缓慢的点头,她隐约想起,一开始羽夏岚拗不过她叫她阿清,不知何时起归来成了生疏的小姐。
羽夏岚却把这反应理解为了不适,迅速将她拦腰抱起,也不管什么社交辞令和皇室贵族,急匆匆离开了礼堂。
被平放在床上后,朱竹清才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缓过来。她看着忙前忙后的羽夏岚,心里突然一阵悲凉。所有人都在将她往不可避的命运上绑,一开始她以为羽夏岚是个例,现在她清楚的预感,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你在想什么?朱竹清,你永远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如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就是……你不够强啊!朱竹清缓缓闭上双眼,调度起魂力。
羽夏岚捧着水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而朱竹清闭着眼,突然发问:“夏岚,我想起来了。回来后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小姐?”
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羽夏岚无论如何都没预想到她会这么问,支支吾吾:“就……把握不好距离……像小时候那样又太冒犯了……”方才太着急说漏嘴,羽夏岚暗骂自己的松懈。明明早已决定不会再因为自己打扰到竹清,让这份感情回归宇宙。
吞吞吐吐的回答,朱竹清自己倒是有点理解了,她和羽夏岚不过是两个拥有相似命运的人,被残酷的洪流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羽夏岚从不觉得她是特别的,只是自己擅自将期待赋予她。
只有她希望羽夏岚永远偏向她肯定她,那羽夏岚呢?
“选择我只是迫不得已吧?”朱竹清偏过头不看她,“我早该想到,你守护我只是因为被下达的命令罢了。你也觉得我就该嫁给那个戴沐白……就该接受我们家族的传承,和他一起同血亲拼个你死我活……”
一连串指控下来,羽夏岚有多迟钝也该理解了。她看着朱竹清无措的双眸,又有些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做了。
思考半晌她叹了口气,放下水杯坐到了朱竹清床前。保持着一定距离开口:“我想保护你,只是出于个人的意愿。我也从来没有那样想过……阿清,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的。我知道你从以前就想变强,我当然非常乐意陪你一起变强。不然我就不会交给你加百列了。”
“那皇室和婚约呢?”朱竹清终于转头看她,目光照进她青色的眼底。
“他……”羽夏岚欲言又止,最后把什么建议都和嫉妒一起吞进肚里,“先不说三皇子大人怎么想,这个国家的传统都不会无动于衷,你还不认识他,我觉得不要过早下结论为好。”
最后她轻声道:“无论最后你是想和他一起反抗,还是独自一人打破所有束缚你生命的,我都会跟随你。”
朱竹清点了点头,看着羽夏岚给她盖好被子,熄灯离开。
她就算还是个小孩,也逐渐明白先前的心情因何而起。
嫉妒,不安,惶恐。全都来源于羽夏岚这个人。她对朱竹清的影响已经扎根了,恐怕无法忽视。
她握紧心口处的项链,感受着隔壁房间那人滚烫的魂力。心情愈发沉重,她想这就是儿时姐姐同她讲述的故事。
这份心动,就是“喜欢”。
夏岚,如果说我将来的选择是你,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熄灯的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偶有窗外虫鸣打破寂静。羽夏岚没有休息,她坐在窗台上任由月光洒进微弱的清凉。骑士徽章被她收进夏竹,她将双手剑抽出,用手一寸寸摸索着剑刃的形状。
她莫名感到不安。撒拉弗和阿撒兹勒用冷冽的气息提醒着她,无论她怎样爱着那个女孩,可能都是刚理解情感的副作用。自己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作为生命树神最终的任务也不会允许她产生多余情感。
朱竹清也从来不属于她。打着什么骑士什么公主的名号,她自私的想把女孩纳入自己的领地,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归根于神的劣根性。她太习惯掌控一切了,包括来到这片大陆后经历的事,全都可以说是在她的计划中。
羽夏岚叹了口气,之前热血上涌下定的决心早已凉透。她认真的审视着自己的位置,她真的要忽视众神的交代吗?她知晓Ain已经撑不过这次大更迭了……若是坚持任务流程,她又真的甘心将女孩保护长大后,拱手让人?
但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压抑自己,等到朱竹清真正成长,独立选择自己的幸福。没来由的,羽夏岚想到了女孩方才的眼神。
依赖,眷恋,信任……
她只好把一切归根于自作多情,将剑刃收入刀鞘,沉默着迎接明日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