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在黑暗中斜眼睨他，揶揄道：“五竹叔，你这么清楚，不会背着我暗地里找若若练了什么好本领吧？”

没想到五竹竟真的回复他：“你可以猜猜看。”

范闲抬起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第一次从这人口中听到这么幽默的句子，上一次苍山密室内那句“我像正常人吗”多少还能解释为对宗师角色的注解，如今这句倒是真有点像人在牵着范闲鼻子走了。挺好的，人味多过了机器味，好事儿。

“我不猜。”范闲躺回枕头上，“就您这教育水平，我可不敢让若若拜你为师，当哥哥的可是会心疼的。”他话里带嫌，借机控诉着童年时期三从一大的魔鬼训练。

五竹不理会他的傲娇，“她不习武。”

“现在习武也太晚，总不能教她用巴雷特了吧？”

五竹沉默片刻，回答：“是。”

范闲叹息，“那把枪也不成型啊。不过……要是能带若若去罗德岛，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练一练。”虽然知道罗德岛的枪械需要源石技艺驱动，但他还是抱有希望，“实在不行，躲一躲婚约也好。我现在这样子，怕是容易连累她们。”

记恨他的人太多，躺在这贵妃榻的几天时间里下毒行刺屡见不鲜，直到大皇子一头盔轰走了前一位拿短剑刺杀的太监，广信宫才重回清冷安静，才能迎来一位鉴查院长和一位庆国皇帝。范闲在黑暗中沉默地伸出手，观察着朦胧黯淡的月光在手上勾勒出的轮廓。不知道泰拉双月的月光比之地球会有什么差别？

他倒是没再想过重生在泰拉的事，一来没那空闲，二来在读完板砖书后，那怪异的矿石病绝症让他多少不寒而栗。而海里却还有那么执着于纯粹生存的生物，想来也不是个适合冲浪的所在。

还是儋州好啊。

“斯卡蒂呢？还在逛街？”他突兀问道。

“嗯。”

“羡慕啊……说起来，她的任务本来是去神庙吧。”范闲看向五竹，理论上已经恢复了绝大部分记忆的五竹应该记得神庙的位置，估计画个地图标记好经纬度都不成问题。“叔，你没告诉她神庙的位置吗？”

五竹摇头，“没有。在你去三大坊取回狙击枪主件前，我不会告诉她。”

这是强制留人保护自己啊！范闲心头一暖，又贱兮兮的起了捉弄这位瞎子叔的念头，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有五竹叔你在，我哪儿还需要别人呀？”

他感觉五竹蒙着黑布的眼睛往自己的方向偏转几度，板正得让他不好意思继续犯贱。但只持续了一会儿，五竹的视线又移开了。

“神庙所在之地，与大东山庆庙一样，有阿戈尔暂时无法处理的辐射。根据那份方案初稿，海嗣目前的进化能力还无法长时间应对那种强度的辐射。”仿生人平静地解释道，“但海嗣进化速度飞快，抵抗辐射只是时间问题。我只能与她约定，在处理完使者之前她必须留下来协助你，否则，我会销毁数据，她拿不到神庙的具体位置。”

范闲立刻理解了这位叔叔的良苦用心，不无心疼地说：“其实她不也说了，博士本来也就让她帮我们。”他知道五竹这么谨慎完全是因为当年叶轻眉的死，尽管他也觉得留下斯卡蒂是最保险的方案，但现在明显应该安慰下这位逻辑回路开始趋向保守运行的仿生人，“你看现在宫里……虽然刺杀我的人也不少，但保护我的人也多啊。”

范闲借着月光发现五竹黑布下的眉峰逐渐锁紧，自己的心也提了起来。

在他无从得知的仿生人逻辑回路里，博物馆计划最成功的仿生人正在光速处理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件。他接收到的信息比范闲多了一些来自陈萍萍的情报，这些情报与悬空庙刺杀前后的一系列古怪事件和人员变动结合在一起，推导出的结论却间接让五竹看穿了十七年前死局的真相。

这便是范闲从五竹口中听过的，最冰冷阴沉的一句话：“小姐的死，是皇帝设的局。”

再次惊醒时，天光已经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