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现在这样说,您一定不能轻易相信,但张大夫请相信我,您不必回应我也不必做任何事,但一定要立刻停止手中一切工作,尽快通知同伴撤离,千万不要恋栈!”陈大富急切地道。
“如果我真的暴露,敌人一定会彻查所有与我有过接触的人,所以请您务必小心!”
陈大富心急如焚,一边警示着张怀月,一边脚步毫不停歇地持续飞奔,把往日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一路飞奔到了康直里人流如织的南门小吃街。
陈大富放下车把,立刻赶着张怀月下车,又低声道:“后头不知有没有人盯梢,我接下来会继续出车,尽量再拖延一点时间。您别露出异样,还和往常一样回家,有什么事等入夜了之后再走。”
说罢,重新拉上黄包车便要离开。
“陈师傅。”
被赶下车来,茫然无措的张怀月几乎是本能地叫住了他,陈大富那张往日憨厚木讷的脸,此刻却充满了坚毅,他侧身挡住来往行人的视线,看着张怀月,只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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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被汗水浸透背心的身影快步消失在了纷杂的人群里,张怀月心中翻涌的不明情绪让她久久无法迈开脚步。
她大脑一片混乱,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医治了个病人,怎么就突然被搅入了这样一个局面。而此刻,明明还身处在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喧闹街头,她却觉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视着自己,琢磨她的一举一动。
张怀月用力捏紧了不知何时起便一直微颤的指尖,用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来唤醒神智。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她强忍住观察四周的欲望,拖着有些发软的腿脚快步离开街头返回住处。
进屋后关上大门,张怀月犹豫了一下,没有动手收拾行李。先是打开衣柜一通翻找,从柜底抽出一件最不起眼的棉布裙子换上,又从门口衣帽架上拿起一顶宽檐帽戴在头上。
随即她奔到床前,弯腰把床底的皮箱拖了出来。手指在角落摸索了两下,摸出一个完全密封起来的铁皮小盒,她飞快打开,从中取出几枚黄澄澄的子弹捏在手心。张怀月深吸了口气,把勃朗宁取出来,将弹-夹一一填满,仔细检查过数遍,这才重新藏进手包里。
看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张怀月把箱子推回床底,匆匆忙忙离开了家门。
绕了个道从康直里的西门出了里份,张怀月压低了帽檐一路避人耳目地穿街走巷。直到逐渐远离了里份,才慢慢放缓脚步。
她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该向谁求助,这急转直下的境况弄得她满心惶惶。只是近乎本能地不想把危险带给王家,也不想坐以待毙,所以才选择离开住所。
虽说当初在决定帮助徐鹏飞时,就曾想过自己或许是在以身犯险,徐鹏飞也曾提醒她要尽快出城,然而根深蒂固的和平记忆却还是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轻忽地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件小事,并没有牵涉对方那些机密事情,不会有太大干系,可如今看来,果然是自己过于轻率大意。
而此时的她也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初徐鹏飞避人耳目地过来向她求助,彼时分明相距遥远,可陈大富却一眼就发现了徐鹏飞的身影,还立刻指点给她看到,如今想来这两人的确应是相识,或许在徐鹏飞来之前两人便早有默契。
而陈大富被委派到她身边,或许是为保护,但恐怕还是监视之意更多。
可张怀月却根本不敢说徐鹏飞他们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她只是个没经过任何训练,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遇到突发状况便会六神无主,也根本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牺牲自我的觉悟。一旦她被发现,实难保证能经得起审问,不泄露他们的分毫消息。
而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莫名其妙死个把人根本就不算什么新闻,自己竟然如此轻率地一脚便踏了进来,事到如今,张怀月也只有徒劳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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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月在大街上兜了好几个圈子,快速穿过人头攒动的闹区夜市,又走过好几条除了她自己藏不了他人的僻静街巷,用最笨也最有效的方式确定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四十多分钟后,张怀月在后花楼街那栋已经十分熟悉的建筑门前犹豫良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叩响了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