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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五湖四海义,东南波涛起

看着连绳的尸体,徐行感慨了好一会儿。

得道艰难,养道更难。

要时时刻刻都诚心正意,不为外物所惑,不磨灭志气,那是极其不容易的事。

哪怕是连绳这种距离宗师境界,只差临门一脚的大拳师,也不能一以贯之,最终半途而废。

不过这感慨也是一闪即逝,徐行一脚挑起混铁棍,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拎起长棍,转过身去。

他斜提铁棍,扭头望向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郑泌昌、马宁远、沈一石三人,淡然问道:

“谁是郑泌昌?”

郑泌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刚平复心绪,强自镇定下来,想说些什么,徐行已踢起一块碎石,洞穿了他的喉咙。

既已没有拷问情报的必要,徐行自然懒得跟这种畜生废话,直接让他做了个糊涂鬼。

徐行再次看向那两人,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再次问道:

“谁是马宁远?”

现在的他,宛如手持生死簿的无常,只是一勾判官笔,便要索命而去。

马宁远已吓得两腿战战,口不能言,沈一石却盯着徐行,忽然开口道:

“徐馆主,我叫沈一石,是你叔父的好友。

这位马大人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你要是杀了他,杭州便无人担当大任,主持事务,只怕会有损东南大局。”

沈一石这段话说得极快,显然是怕徐行一个冲动,直接送马宁远归西。

“哦?”

徐行诧异抬头,没想到这里还有认识自己和叔父的人。

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已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大群人,这些人都是庄园里的庄丁。

他们手持火把和各式兵刃,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会客厅里满地狼藉、血流满地的凄惨景象,当即将刀枪剑戟对准徐行。

沈一石骤然变色,怒喝道:

“出去!”

这些庄丁面面相觑,领头那个护院头子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家老爷目光森冷地扫来。

他立时打了个冷战,一句话都没说,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徐行看向沈一石,目光中的惊讶又多了一层,能把家丁训练得如此令行禁止,这人还真有点本事。

他拖着铁棍,来到沈一石面前,微微颔首,道:

“你就是江南第一豪商,沈一石?我听叔父提起过你,他说你虽为商贾,却难得没有多少铜臭味,还算半个雅致人。”

沈一石听到这般评价,叹息一声,苦笑道:

“文长还是如此刻薄,人哪儿有半个的。他不过是骂我沈某既不接地气,也通不到天,只能做个深陷泥泞的商人而已。”

徐行正色道:

“对子骂父,是为无礼,叔父待我犹如亲父,沈老板,可不兴这么说啊。”

不过,想起自家叔父那牙尖嘴利的模样,徐行也绷不太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以他的性子,多半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沈一石也笑起来,缓缓道:“你叔父之前还来信,让我多照看下你,不过现在看来……”

打量着这间会客厅,他忍不住感慨一声:“以你的拳术水平,哪里需要我来关照?”

徐行想起那个瘦削身影,笑意敛了敛,心中却一阵温暖,他摆摆手,感慨道:

“老头子就是爱东想西想。”

徐行虽然因练拳之故,与自家叔父聚少离多,但两人性格却颇为投契,时常以书信交流,故而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说完,徐行又看向马宁远,慢条斯理地道:

“至于这个姓马的,我本以为他也跟郑泌昌、何茂才是一路货色,不过,他刚才说那番话,还算得上有骨气,够血性。

既然如此,我就先放这人一马,他平白无故抓我徒弟齐大柱这笔账,就让我徒弟亲自来讨吧。”

方才,徐行虽在屋外,却凭超凡耳力,将会客厅中的交谈声听得清楚,

听到马宁远方才那番斩钉截铁的言语后,他对这位杭州知府也大为改观。

知道这是胡宗宪的铁杆心腹,也明白马宁远是个有骨气有血性的汉子。

既如此,徐行自没有杀他的必要。

当然,最终如何处置这人,还要看齐大柱的意见。

现在,倒不妨让他在自己擅长的位置上,发挥作用。

想到这里,徐行又道:

“不过,他要先把牢里那些被冤枉的农民放出来,替他们洗刷罪名,还他们一个清白。”

沈一石还没说话,马宁远当即接口道: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徐行这才微微颔首。

沈一石听得出来,哪怕有徐文长的这层关系在,可徐行还是因为自己的规矩和脾气,才改变了想法。

很显然,这是一个行事自有法度,不为外界所动的人物。

想到这里,沈一石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

“徐馆主,我看你不像那种行事肆无忌惮,不计后果的角色,今天若不是我在此,你准备怎么处理?”

徐行哂笑一声,眼中闪着精光,悠悠道:

“郑泌昌这些人,不顾东南局势,也要调集官军来强行踏苗,推动改稻为桑,定然是受到了朝中的压力。

这也代表着,朝中严党与清流的矛盾分歧,已然到了顶峰,必然有一场厮杀。

胡部堂这个人的性子,我也略有耳闻,他惦记着严嵩的恩情,不愿投身清流和这老贼作对,也不愿见苍生离乱,只能在暗处使劲。

到头来,多半也是他来补这个烂摊子。

既然如此,我不如先以倭寇的名义,将这群人尽数杀掉,再通知我叔父来接手。

等着几个隶属严党的大员死了,胡部堂哪怕不想动手,为防备朱天都,也只能先将整个浙地,乃至东南都纳入掌中,以此为根基整合力量。

经由此变,朝廷也该意识到,东南局势已然动荡,倾覆就在旦夕间,这‘改稻为桑’的国策,已没有实行的土壤了。”

听完徐行的谋划,沈一石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的举动看似鲁莽凶险,实则是快刀斩乱麻,凌厉果决。

他来这么一出先斩后奏、将军抽车,无异于裹挟着东南各方前进,加速分化,也不失为一道破解困局的良策。

再联想到,徐行方才吟诵那首词,沈一石不由得在心头暗赞一声。

文长的侄子,果真是文武全才,单纯做个抡拳头的武人,有些浪费了。

他忍不住开口,赞叹道:

“踏法此计,一旦做成,堪称万全,可保东南无忧矣。”

看出徐行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物后,沈一石也心安理得地把“徐馆主”这种稍显疏远的称呼,换成了更亲切的表字。

徐行闻言,却只是一声叹息,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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