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小川公寓，日高见家。

日高见真藏的电视机在播放着动画片。2030年的电视机已经是没多少厂商生产的稀罕货了，真藏拿它播放着画面很旧的动画。那是2001年版本的《lain》。

把一整部动画的剧情概括成几句话毫无疑问是对原作粉丝的冒犯，但是真藏一时也想不出要怎么去讲解一部对白很少，充满了象征意味长镜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苍白滤镜和被意识流主导的跳跃性画面的实验性多媒体企划。

真藏对这部动画最强烈的印象是，一个短发平胸脸型圆圆的女孩子，用空洞的眼神面对着镜头。人类使用互联网技术将人与人的意识相连，而这女孩好像是个诞生自集体意识的神明，可不知为何神明好像既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这个世界的样子。

故事中的主角名叫岩仓玲音。

换作真藏自己在家的话他估计不会去看这样一部让人疲惫的动画。可是身边的僵尸少女好像很喜欢看，她无师自通地从真藏抽屉里的一大堆录像带里抽出这一盘来。真藏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就发现少女在一个人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发呆。

真藏很想知道少女掏出这部动画片的理由。大概不是因为少女的名字和故事中的主角有点相似。

这一盘是去年日高见真藏和圣喰铃音进行灵异调查时候收藏的录像，他的那些录像带都有点都市传说的意味。

2001年的《lain》是美国一家名为kteh的公共广播电台翻录版本，那年刚好发生了震惊世界的911飞机撞世贸中心大楼事件。在keth广播电台原定计划播出的旅游节目被取消，改为在电视台里播出eva、樱花大战和lain之类的日本动画。

Keth电台病急乱投医却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在lain某一集的片头曲里，观众们能一边听到“I am falling我在坠落”的歌词，一边观看到此刻尚未被定名为911事件的“美国悲剧”在动画画面上方滚动播报。

观众们心中所想的可能还是“这不过是他们每天都能看到的无数美国新闻中稍微特殊的一个”。可就在电波之外的那个真正的的世贸大厦上，正有几十个人忍受不了飞机燃油的高温炙烤从110层高楼径直跳下，“I am falling我在坠落”的牛顿力学版本正在现实生活中上演，这些人最后生存的10秒漫长到连附近的摄像师都能用镜头清楚记录。

嗯，僵尸少女会喜欢这部动画是因为她生前就很喜欢地狱笑话。

而且比起单纯为乐而乐的地狱笑话，这种人类历史在某个时刻无法逆转地被引导在另一个方向，而所有当事人还全无自知的高品质笑话才符合僵尸少女生前的口味。

日高见真藏心想，虽然他的年龄不大，但类似的时刻他也曾经体验过两次。一次是他上小学时，年末的某一天他在家里看动画片时，却听到父母的手机里传出某地发生未知传染病的新闻。

另一次则是他穿越前跑路到机场的途中，听见车载电台播放着核大战的新闻。执意要前往机场的他被司机赶下了车，只好步行抵达目的地。

或许人类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周遭的一切烂着烂着大家都会习以为常，结果某一天“人类世界”这个身体不断变差的病人就彻底无力回天。正如两次世界大战间战期的诗人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写下的那样，世界的毁灭并非轰然巨响，而只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