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周围冷清,却时不时有痛苦呼号从其他牢房传来。
自从被魏宇韬抓进这里,他就知道,他的身份就如同纸包火,瞒不久了。
先头几天,他尚且能凭着副将的身份,在这里有个体面。
但自从魏小将军醒后,他就被调到最里面的这个牢房。
每日听着狱卒的鞭打审讯,又听着犯人的哀嚎哭泣,沈季渐渐忘了先前的小白猫,忘了他是魏宇韬的副将。
幼时的无助铺天盖地般向他袭来,沈季的心里慢慢染上了恐惧的阴影。
或许再多几日,他也要熬不住了。
当魏淑丹走进地牢,阴暗潮湿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她顿了顿,忍着这股闷湿中混杂血腥气的味道,一个一个牢房看了过去。
直到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她细看了两眼,才认出他就是那日和沈季见面的人。
“这人审得怎么样?”魏淑丹的下巴往那边一抬,问着跟来身边的黑衣狱卒。
“回小将军,他的嘴倒紧,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吐出来。”
说到这,那狱卒觑着魏淑丹的神色,有些忐忑道,“我等用了刑棍,才使他说了两句,就是这话……”
“说了什么?”魏淑丹看了狱卒一眼,有了些猜测,“难不成还跟我有关?值得你这般犹豫。”
狱卒讨好地笑笑,忙回道:“这厮嘴巴不干净,属下怕污了您的耳。”
“那就让我来猜猜。”
魏淑丹瞥了眼里边躺尸般窝在地上的人,见他头发与泥水混在一起,整个脏乱不堪的模样,心里稍稍解气。
只见她面露讥讽地说道:“他怕不是说,沈季是靠着女人爬上了副将这个位子,凭着出卖自己才换得如今的体面。”
狱卒眉心一跳,忙低头说道:“小将军英明,这厮就是说了这些混账话,属下已叫人天天拉他出去打一顿,决不轻饶!”
“呵,打就不必了。这几日别给他休息,吃食就拿些米汤给他灌下去。直到……他把先前所用之毒的名字和解药吐出来,再说了结的事。”
魏淑丹又看了眼狱卒,对他摆摆手,示意他放松,“不必紧张,你也有心了。”
狱卒连道不敢,魏淑丹没有多说,问了沈季的位置,就让他下去了。
待人离开后,魏淑丹带着青黎往最里面走去。
途中经过那些哀嚎的犯人,双方一照面,他们就用仇恨、污秽等不同的眼神望着她。
魏淑丹对着他们恶意一笑,面上的神色凶狠狰狞了起来。
有些胆小的家伙立马没了人影,而仇恨的目光却一直如影随形。
魏淑丹没有管他们,直接走向最后一间,看着里面的沈季。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魏淑丹刚站定了身形,沈季就睁开了眼睛。
“小将军?”
见到魏淑丹,沈季初时有些茫然。
过了片刻,他却立马跳了起来,周围的草屑立时随着他的动作掉落下来。
他身上的衣物虽然不乱,但酸臭味已经飘散开来。
这还是之前注意仪表的沈副将吗?
早已不是了。
魏淑丹微敛双眼,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不由得被沈季脸上的细碎伤口吸引去。
“小将军。”沈季抓着狱栏,伸手想探向魏淑丹。
魏淑丹后退一步,一脸陌生地看着沈季。
见状,沈季一愣,两人无言对视良久。
终于,沈季放下手,轻笑了一声,说道:“不知小将军可否记得,我曾说过,您与家母年轻时的脾性很像。”
魏淑丹不答,只是眼神中透露出怀念来。
某一日,他们练剑的时候,她曾惊叹于沈季的剑法,还问了他许多私事。当时他也是看了她很久,然后说出这么一句话。
只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有一点,那个中年男人没有说错。
沈季作为奸细,费尽心力地催生着她的好感,又做上了她兄长的副将,因而得以接触到许多机密要事。
现在她只恨,为什么她和兄长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
早知引狼入室,她就该亲手先了结他!
沈季见魏淑丹没有反应,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焦急来。
他赶忙开口,想解释什么:“小将军,我不是……”
可魏淑丹却快速打断了他的话,没留半点余地。
“若我当初知道你的身份,绝不留你在军中。”
闻言,沈季哑然,目露惭愧地看着她。
魏淑丹看见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也觉得甚是无趣。
这人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她,她早该发觉了。
想到这,魏淑丹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对沈季说道:“若你还念我和哥哥对你的情分,就把你知道的所有奸细说出来。”
话音刚落,沈季后退一步,不敢再看魏淑丹。
魏淑丹见状,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对青黎说道:
“交代这边的人,继续审他。他的真名应该不是沈季,身份也不算低,叫他们仔细些,必要时可用刑。”
说着,途经刚才关押中年男人的牢房,魏淑丹往里扫视一圈,叮嘱道:“还有,好好招呼这家伙,让他把该交代的都吐出来。”
“是。”
青黎恭声应道。
两人走到门口,青黎将地牢的门拉开,阳光迅速占据了门口一块地方。
光线里,细小的尘埃随着翻飞的衣角,飘荡在空中。
魏淑丹踏出门外,没有再回头望,只是留下一句话,随风而散。
“十日内,若我平安归来,就暂留他一命。若我未能回来……便将他处死,不必多言。”
“将军。”青黎一愣,瞧着魏淑丹决绝的神情,却不敢再劝,只好答应下来。
她们身后,地牢忽然在某一刻沉寂下来,沈季跌坐在狱栏里侧。
待大牢的门一关,“嘭”的一声,才把他给惊醒。
只听他大喊:“小将军,你要去哪?别去和敌寇硬拼,你拼不过的!”
但此时牢门已关,他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了。
地牢内顿时完全寂静下来,随即又如滚水一般沸腾。
“小将军,别去……哈哈哈哈哈”
“就说他跟这娘们有一腿,你看看,刚刚他们那副情深意切的样子,啧啧……”
“哎呦,你的小将军要去送死喽!”
“哈哈哈,这小娘皮讲话真有意思……”
污言秽语瞬间将沈季包围,如同一片走不出的声墙。
沈季捂着耳朵,死死地盯着牢门的方向,眼睛渐渐染上一片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