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即便是在这偏远地带,还是有些人识货的。
看到了杨一清身上的这身官服,尤其是他胸前的补子,那是一只漂亮的锦鸡,脸都吓白,手里的棍子都掉在了地上。
他可是听说有个新任的巡抚,这两天刚到,难道被自己碰到了?
念及此,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莫非……那位新任巡抚,就是眼前这位?
他心中暗骂衙门那些老滑头,明知此地有虎,却偏要驱羊入虎口,让自己等人成了那替罪羔羊。
亲兵队长见状,趁势厉喝,声如洪钟,响彻云霄:“尔等鼠辈,胆敢对中丞不敬,提兵携械,莫非意图谋反?可知冲撞巡抚,其罪非轻,轻则流放边陲,与家人永世隔绝;重则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围观的百姓,带着几分快意与好奇,缓缓聚拢,静候着这群平日为非作歹之徒,今日如何颜面扫地。
那帮狂徒,在亲兵队长严厉的话语下,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瞬间萎靡,双腿一软,跪伏在地,哪有刚才的嚣张。
杨一清面沉如水,目光深邃,未急于理会那帮败类,转而关切地询问受伤的李五:“李五,细细道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五稍作喘息,神色渐复,虽身负轻伤,却难掩其坚韧。
他将如何追踪脚印至兵备道衙门后门,又如何遭遇突袭,奋力突围的经过一一详述。
“禀中丞,我循着牢房后窗下的足迹,一路追踪至兵备道衙门后门,亲眼目睹那足迹消失在衙门后门石阶上。正当我欲返回禀报之时,后门骤开,十数名大汉猛然冲出,将我团团围住,未及言语便拳脚相加。幸得我有些许武艺,方能奋力挣脱,逃出生天。”
至此,一切昭然若揭,兵备道衙门与此事的纠葛显露无遗。此地毗邻衙门,牢房亦归其管辖,难怪行踪泄露,监听之举亦不足为奇。更在关键时刻,神秘人物出手相助,解了李进之围,令局势更添几分扑朔迷离。
那些被亲兵围困的狂徒,此刻如同丧家之犬,趴在地上,哀声求饶,场面令人唏嘘。
杨一清上前去,亲兵队长让出一条道来。
到了那帮狂徒面前,杨一清居高临下的喝问:““尔等,隶属衙门何职?”
杨一清的质问,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多年的官场历练,铸就了他一身强大的气场,即便是面对地头蛇般的对手,亦能从容不迫,泰然处之。
一个封疆大吏如果身上没点气场,是镇不住人的。
所以即便是刚到宣府,即便对付的是地头蛇,即便刚才审讯李进,被李进逃脱,本应气急败坏,可他依旧沉稳内敛,没有半分的气恼。可见,杨一清的城府有多深。
那十几个狂徒,抬头望向杨一清,只见其身影如山岳般巍峨,气势逼人,被这股强大的气场压得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颤抖着声音回答道:“禀巡抚大老爷,我等并非兵备道正式衙役,不过是些为衙门官老爷们效犬马之劳的市井之徒,平日里做些抓人打人的勾当,以图温饱。此番冲撞大老爷,实属无心之过,乃受那兵备道衙门中老谋深算的师爷们指使,望大人明鉴。”
听完那帮狂妄之徒的言辞,亲兵队长及周遭众人皆以为杨一清会怒不可遏,即刻押解这些人直奔兵备道衙门,誓要揪出向李进通风报信之人,并顺藤摸瓜,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
然而,杨一清沉思片刻后,目光却转向了兵备道衙门的方向,淡然下令:“将人带回巡抚衙门。”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杨一清并未多做解释,亲兵队长等人只得依令行事,将这十几名嚣张之徒押解回巡抚衙门。
夜幕降临,杨一清则在巡抚衙门内,就着油灯审阅李进遗留在衙门的各类卷宗,力图从中寻得蛛丝马迹。
在入夜前的几个时辰,亲兵队长已急令朱晖与苗逵接手宣府大牢。
并派遣杨一清的两名精锐亲卫入驻大牢,严密监视李进与张俊的囚室,确保无外界干扰。
直至夜深人静,亲兵队长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轻声问道:“中丞,为何我们不直接前往兵备道衙门擒人?”
杨一清抬眼望向亲兵队长,深知其心中郁结,若不释疑,今夜恐难安寝。
于是,他缓缓道来:“我等初来乍到,宣府之地,暗流涌动,眼线密布。今日审讯李进,方知此事牵涉之广,盘根错节。即便即刻前往兵备道衙门,又能奈何?他们既能将人藏匿于衙门之内,亦能在我们抵达前将人转移。届时,我们不仅一无所获,反遭其奚落。试问,我们有何确凿证据,证明人必在兵备道衙门之中?”
亲兵队长闻言,一时语塞,心中暗自认同这复杂的局势与难题。
李五虽追踪脚印至兵备道衙门后门,但终究未见其人,仅凭此点,难以断定兵备道衙门与此事有直接关联,更遑论采取行动。
杨一清继续分析道:“现下,我们已控制局势,更换了牢中看守,此乃以静制动之策。只要我们按兵不动,对方定会沉不住气,有所行动。你所要做的,便是确保李进与张俊的囚室密不透风,隔绝一切外界消息,静待时机。”
亲兵队长听完这番话,顿觉豁然开朗,心中暗自赞叹老大人果然深谋远虑。此番布局,意在诱敌自露马脚,上演了一出精妙的“引蛇出洞”之计。
随后,杨一清悠然言道:“老夫深信,陛下绝不会让老夫在此孤军奋战,不日之内,京城援军必至,届时方是我等大展拳脚之时。”
此言一出,亲兵队长心中激荡,跃跃欲试,渴望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大显身手。
正如杨一清所预料的那样,自他初抵宣府,于首日提审李进受挫后,便采取了静观其变之策。
连续五日,他深居简出,潜心于衙署之中,细研宣府情势,既未再提审李进与张俊,亦未召集宣府各级将领述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尤为关键的是,朱晖与苗逵所率的两千京营精锐,在无声无息间,其指挥权已悄然转移至杨一清手中,二人顿感被边缘化,甚至不得不交出兵符。
这一切,皆因杨一清手中握有皇帝亲笔密信,其权威不容置疑,迫使朱晖与苗逵必须无条件服从其在宣府的一切行动安排,否则便是抗旨不遵,等同于谋逆。
苗逵虽有勾结晋商与鞑虏,意图干掉杨一清之心,但在杨一清行动未明之际,他发现自己孤立无援。
晋商不愿轻举妄动,本地将领亦持观望态度,无人敢轻易涉足这趟浑水。
毕竟,在局势未至绝境之前,谁也不愿轻易踏上那条鱼死网破的不归路。
正当此时,杨一清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张永率领的一万京营大军,于第五日顺利抵达宣府。
张永更是刻不容缓,直奔巡抚衙署,欲与杨一清共商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