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逵看到朱晖的表情咬着牙说道，“国公爷，您现在还天真的认为，陛下不会对咱们下死手吗？从咱们来到宣府没有调查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的那一刻，咱们就走在了陛下的对立面。

咱们就算是戴罪立功，以陛下现在的冷酷，也未必会放过咱们，但咱们要是孤注一掷和晋商搅和在一块，把宣府、大同、山西都给裹胁在一起，就算是陛下想要对咱们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甚至如果经由咱们的手，促成了这次开中纳粮，晋商还不得把咱们当土皇帝一样的供起来？

我就不信朝廷连这个事情都不去考虑考虑。”

朱晖看着苗逵拉着缰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估计是没有想到这个太监居然这么大的胆子，这简直是狗胆包天，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抓住了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可是没有抓住，就像朱晖说的那样裹胁整个宣大、山西对抗朝廷的新政，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新皇登基才几个月，他完全还未稳固，为了稳定，他就只能妥协。

其实有时候皇帝也挺可怜，如果出台了某些政策，违背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这些人是会联合起来抵抗的。

甚至就算不在明面上抵抗，在实行的过程当中一推六二五，用拖的方式，慢慢地把这个新政给拖死也是一种办法。

毕竟很多大案要案，即便捅到了朝廷上，可真正执行的还得是下边的官吏。

搞定了他们，就算是皇帝，他的政令也就只能维持在紫禁城周边而已。

“咱们回去就和晋商们商议商议。”朱晖犹豫一下后还是说道。

苗逵满意地点头。

……

即便是北方，可是进入到八月份，京城也是酷热难当，热浪滚滚。

不少药铺都开始熬制凉茶，放置在药铺门口，供行人免费喝。

西苑的太液池有足够广阔的水气，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刚刚完成的一座小别院，占地不过才二百来平米，里边布置的倒是雅致。

推开后窗就可看到太液池，那情景倒真有点小资情调。

朱厚照坐在后院的钓台上，一边钓鱼一边听着萧敬汇报这些天的朝廷大事。

其实大部分的政务，都会由内阁跟司礼监处理。

但一旦遇到了大事，内阁跟司里监都会很默契地请教一下朱厚照的意见。

而今天的萧敬脸色格外的苍白，原因无他，就因为这大半个月，朱厚照接连免了三次日讲和一次经筵，文官们很不满。

尤其是督察院的御史们，更是一天一封劝告折子。

萧敬是一边念一边看向跪在边上的，除了张永之外的以刘瑾为首的七个太监。

原来这次内阁首辅刘健带头联名，劝告朱厚照，不要在西苑游玩，不要跟太监走得太近，尤其是刘瑾这些人，这些人不干好事会带坏皇帝。

这次有点严重的是，南直隶那边出现了白虹贯日，并且有大风吹倒了旧都紫禁城的一堵墙。

所以不仅京城的御史，就连南直隶的御史都联名上书，说这是上天预警，祖宗发怒。

那场面浩浩荡荡，简直是要把所有能够拿出来教训朱厚照的词汇都给说一遍。

其实这原本是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可文官以及那些个御史们，刚好有机会借这样的事来打压朱厚照。

你说他们夺权吧，他们并没有明确表示，我就是希望皇帝能把某件事物的处置权交给我们。

但是你又要说他没有夺权的意思吧，他们又在言语当中写明，必须每件大事都跟内阁三大顾命大臣商量商量，然后再做决定。

其实他们所针对的就是十二团营，以及朱厚照让杨一清到宣府去当巡抚，对韩文的青睐。

折子里夹枪弄棒地说了一些，所谓的违背祖宗成法，导致上天预警。

朱厚照听完就很想笑，明明开中纳粮就是祖宗成法，改成开中纳银，不过自弘治五年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十三年而已。

凭什么孝宗皇帝就能改，到我这里我要改回来，那我就是不孝顺，就是违背祖宗成法。

我这不是修正了吗？不是改掉了我父亲的错误吗？凭什么你们还要颠倒黑白。

这是朱厚照想不清楚的，也是感觉可笑的。

尤其是这些人，不会直白地说这是皇帝的错误，反而是要接二连三地告诉你，这就是那些太监们想在皇帝面前邀功的表现，必须要把这样的太监给驱逐。

其实他们说的是太监的事吗？这是指桑骂槐，把刘瑾他们骂得有多惨，其实他们心里就是对朱厚照有多么的不满。

刘健这些文官不能说他们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但他们在儒家这个怪圈里，永远都在为推动皇帝跟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努力。

他们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来限制皇权，现在他们绝不允许皇帝不听自己的话。

在这份联合奏章中刘瑾、李东阳、谢谦他们的口吻说得那叫一个恳切呀。

简直是字字泣血，简直就是想要把心肝都掏出来给朱厚照看一看。

就是要告诉朱厚照，您看一看，我们这些人现在有多么的忠诚，多希望您能够改正自新。

您要是不改的话，那我们就是对不起先帝的临终嘱托，我们没有把皇帝教导好，所以我们就只能引咎辞职。

当朱厚照听到这样的威胁之时，看向了念奏章的萧敬。

萧敬这个时候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水。

他也没有想到外庭居然如此联合。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在漩涡还没有把自己卷进去之前就告假回乡，但如今他却没有这么想。

因为他知道皇帝不是那样的人，皇帝即便是在西苑，也并没有一味地吃喝玩乐。

他只是骑马射箭，没有斗鸡遛狗，胡作非为，甚至连功课都没有落下。

虽然他并不知道朱厚照这不是为了做功课，而是想打败敌人就必须知己知彼。

为了打败文官，他必须得要钻研这些儒家经典，才能够在经典当中寻找到破绽来击败饱读诗书的人。

幸好他的师傅费宏现在已经改变歧视朱厚照的想法，跟随在他身边，每日替他讲解儒家经典。

这位成化二十三年的状元绝对是文科生当中的天才，他的讲解比自己去胡乱理解可有用得多，所以他现在对儒家的理解是与日俱增……

注解：戊辰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言……臣等据理论事，皆不可行，逐一从公拟票上请，又蒙发下，不从所拟。臣等情意迫切，谨昧死为陛下陈之……若以臣等迂愚，言不足信，则当乞身避位，以让贤能。——《明武宗实录卷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