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渊没想到自己居然掉入了人家设计好的陷阱。
原本是想帮帮自己的恩师推进盐法的回归,没想到正中西北商人的彀中。
“恩师现在我们该如何办?”李文渊急眼了。
“你现在知道问问老夫的意见了?你早干嘛去了!”韩文气恼。
李文渊却一点都没有到了因为韩文这番话而气馁,“只恐怕这帮人现在已经得逞,宣府空虚急需补充兵员防止鞑虏再次扣关,如今户部太仓储备不足,短时间内恐怕只能贱卖那一百八十万引残盐。
二张那边联合两淮盐商,低买高卖,恐怕能出到一半的价格已然不错。
而晋商那边恐早就把换盐引的粮食准备充足了,就等朝廷松嘴他们就会全额吞下这批残盐。”
韩文讽刺起来:“这不就体现你的作用了?户部的家底谁有你清楚。没你的亲力亲为,晋商也没这么大胆子孤注一掷。”
李文渊脸色煞白。
后面的事就很好推测了,傻子都会答应晋商那边的全额纳粮,而拒绝二张兄弟身后两淮盐商们的半价抄底。
一旦这笔交易达成,就意味着纳银的新政出现裂痕,晋商们就能卷土重来把控开中法的利润。
说到底还是两淮和两浙那些盐商太贪了,被晋商欺压了上百年反弹太严重,连口汤都不想给晋商留。
尤其是东南豪族勾结上了没脑子的二张,二张的外甥当上了新皇帝后,晋商们不干票大的还真斗不过东南豪商。
怪就怪弘治朝留下的不是殷实的家底,而是漏洞百出的国库。
要不然朝廷岂能被这两方豪商集团扯来扯去,成了他们角逐利益的平台。
“恩师,咱们就真没办法吗?陛下那边说不定很快就会答应二张的请求,将那一百八十万引残盐批给他们,届时宣府大同拿不到这笔钱,他们是不会甘休的。”李文渊也急了。
眼睁睁看着鞑虏肆虐宣府守军的事,晋商们都能做的出来,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提到皇帝那边的态度韩文忽然就不怎么担心了。
“说不定还有转机!”韩文冷静了下来。
“恩师……”
“不许这么叫老夫,你不配!”韩文大声怒喝。
李文渊满脸苦涩,“部堂,还请示下!”
“老夫上去的那份折子到现在还在留中,陛下又退还了两万盐引就是明确告知权贵,今后不许染指盐引,说不定……”他心里有了一丝好的预感。
李文渊听到恩师的话,刚想说话韩文已经大喝一声:“你现在最好什么都别做,等老夫做完此事后你老老实实去大理寺自首,要不然老夫要了你的命。”
李文渊听后只能悻悻出了门。
……
西苑戏台。
“好!用力!顶他!用力啊!”朱厚照在看台的正中间位置大声的欢呼。
戏台上面正有两个脚抵高手正在角逐。
八虎站在后面看的也是津津有味。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喊完了几嗓子后其实朱厚照对此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不过是演给别人看的。
演完后朱厚照脑海里就开始思索。
按照历史记载正德皇帝刚登基的确发生了这么一次惨痛的失败,结果就是户部没有钱粮拨给前线,户部想了个办法一方面先让山西和直隶两个布政使预支一部分税收填补,另一方面从江南的各种行脚、车船、织造衙门硬挤。
最后东拼西凑凑出了一点军饷给西北。
而那一百八十万残盐还是给了二张兄弟和庆云侯,及那个叫潭景清的商人。
而这件事最后是拖了将近大半年,这期间还有陕西巡抚左副都御史杨一清就陕西西安的灾情,请求朝廷恢复纳粮的旧制。
由此可见这是一套连环拳法。
杨一清和韩文虽然都是干练之臣,但为了达到目的也算是不择手段了。
一百八十万引残盐这只是幌子而已,真正的争端还在纳粮还是纳银上面。
而现在看起来自己只能先拖,拖到所有人都必须仰赖自己圣裁之时,才能派出自己的心腹,把握边疆的君权。
杨一清、韩文,这两个干才,还是得用的。
……
时间一晃就过去一个月,到了弘治十八年七月。
这一个月对于朱厚照来讲是十分漫长的。
因为他不仅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去面对,自己母后张氏和两个舅舅的无休无止的催促以及所谓的教育。
更要面对那些文官们的无休无止的拉扯,以及抱怨。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历史上的正德皇帝,会在一开始当皇帝之后就自暴自弃,不愿意上朝,不愿意去面对后宫的张氏。
就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利益。
所有人都认为他年轻,所有人都认为他什么都不懂,所有人都想从他身上捞取好处。
两个舅舅就像豺狼恶虎一般,无休无止的想要从户部那里拿到盐引。
其实朱厚照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因为在他们后边还有很多真正的金主,那些人是东南的豪族和大商人。
他们之间的利益勾结这一块,这一百八十万盐引不仅仅是银子那么简单。
因为那些人还敏锐的发现,在西北已经有人开始打这块利益的主意。
从弘治五年开始实行的新政,到现在为止满打满算也才十三年,像一个处于襁褓当中的婴幼儿,一旦经受了风雨的摧残就会夭折。
所以在正德皇帝登基的初期,所有人都在争夺,都想着把这个基调给定下来,那就是从此往后新政要站住脚跟,不要一朝皇帝就一朝政策。
西北那边的买卖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所有人都把刚刚登基的正德团队当做了拳靶子,你一拳我一拳。
明面上的暗里边的一次又一次。
言官们不停的弹劾二张兄弟后边那个所谓的商人谭景清。
西北的官员不停的发来奏章说,如今不管是宣府还是大同,亦或者陕西西安都面临着灾荒、兵燹,需要钱,需要粮食,希望皇帝能够答应从此恢复纳粮的开中法,恢复旧制。
西北的代表就是韩文跟杨一清。
东南的代表则是隐藏在暗处的谢迁。
这几班人打的是一锅粥,没有任何明面上面的拉扯,但是却借题发挥。
谢迁也被裹挟在其中。
这就是朱厚照现在要面临的情况。
当朱厚照坐到了这个皇帝的位置上面的时候,才能理解历史上面的正德皇帝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不上朝,不进行经筵不进行日讲,因为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