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姐是浙江人,今年三十多岁,她是在大学期间谈的恋爱,并最终决定同对方走进婚姻殿堂,如今有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儿子。
按理来说,她同样对云南有一定的向往,毕竟亲身来过此处的人,都不可否认这是个很好的地方,虽然这样的好并没有具体的、完善的词汇可以直接概括出来,可是那些人在谈到云南时的表情完全可以说明他们是真心的,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去演绎那所谓的幸福感。
可是她没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一个人很难找到不得不的理由,所以无论是她的工作,她的生活,亦或是她的家庭以及她的婚姻 ,都没有相应的强烈的欲望使得她必须要这么做不可。因此在恋爱中的她,因为别人认为她应该去结婚,她也就为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感觉而最终结婚。起初她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虽说婚姻带给她的不仅仅有努力最终取得回报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或者说是成就感,可毕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她正因为这些东西对人生,对未来余下的大部分时光都充满期待:一个全新的生活摆在她的面前,她又如何能够不觉察到其中强烈的新鲜感呢?
这样过了很久的一段时间,在彼此相互亲密的关系中,在无数次油烟味绽放开又最终枯萎后,她慢慢学会去接纳,学会去容忍,虽然很多时候她并不明确她开启的是一段新的生活,还是说她好像正在强行闯入别人的世界,或者是别人闯入她的世界,她在很多个夜里难以入睡。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
她说不上是不幸福的,事实上她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在浙江这样一个富庶的地方,在桐庐这般优美的环境中,她所能对于人生的追求或者说感悟其实已经完全足够她安安稳稳过渡到她儿子成长至她的年龄的阶段,并且她的家庭已经可以称得上的是富裕的,至少相对于一般人而言,她有很多余钱支持她炒股票,赚一点可能比普通人的工资要高好多倍的小钱。
只是人生哪能轻易满足呢?
她不是那种非要寻求轰轰烈烈的人,她不会想成为所谓的商业女精英,女强人,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她对所想要追求的东西竟会产生抵触的心理,几乎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想丢掉,连同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她也愿意通通弃之不顾,只当作自己依然是未完全长开的小女孩,依然保留从出生就刻在她骨子里的任性,可以想哭就哭,想要出去玩就可以出去玩,所以在本应该是工作的时间,她选择陪着好友而不是老公,来到遥远的云南躲一躲,虽然她并不知道要躲什么。
去往丽江的火车上,她其实是不够尽兴的,至少世人口中的大理并没有使她得到极大程度上的满足。她们把酒店订在洱海边,目的是可以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每每只能在视频中看到的美丽景色,却往往因为一些懒惰,或者说懈怠,而终于没有收获一场可能算不上期待的日出。
她很少抱怨,遇到不顺意的事情总会先从自身寻找问题,可她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解决的,而她这样地位的人,无法避免会面临越来越多的事,那些未曾解决的慢慢在她身上积聚,像是眼睛里的泪滴,她身上的破碎感是张望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察觉到的,所以在火车上,他始终对星星姐保持极大的兴趣。
她其实很喜欢张望这样的男孩子,这并非是不可见人的道理。事实上,在当今的社会中,越来越多的男人为着金钱,为着权力不断往上攀爬,因此身上始终带有浓厚的压迫感,那是不同于大男子主义的又一种主义。她认为他们心里有很强烈的需求,即在男女的关系中,男人始终要占据优势的一方,所谓的优势并不是主导权,他们也完全可能宠爱自己的老婆,甚至愿意为其而终于“卑躬屈膝”,这是她所不喜欢的。他们所有的行为带给她的是数不尽的亏欠感,那是一种需要她同样去付出才可以填补上的情绪,而她并没有要求对方为她付出。得到自己不需要的,和自己需要绞尽脑汁迎合对方的,终于有一天让她觉得过早结婚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她没有怪罪谁的意思,因为她明白至少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无论是她还是中国的大多数女性,都会因为这样的情感终究陷入不断收获与付出的死局中,并且这样的收获,这样的付出并没有想要询问对方的意思,一切都是在彼此的揣摩中完成的,也必定会在揣摩中结束:对方是不是不需要我的爱;我到底还爱不爱对方?
不过她还远远没有到达质问爱的地步,因为她很明确自己正深爱着对方,而她之所以愿意同张望交谈,完全是因为这个男孩子身上有很纯粹的情感。她在之前那样的环境中生活得太久,以至于张望的出现不亚于黑夜里的光,她觉得他太过醒目。
她所清晰感知到的,是他那强烈的索求,即当他分享一件事情的时候,一定要你给出你的答案,但他并不会表现得过于直白,却又能让你明显感觉到他在等待你的答复。他身上有着让你必须回答他的欲望,会让你觉得你的回答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而不是迫切的义务。
“而且,”她心里十分清楚,“他是那种依赖文字才能够将情感描述清楚的人,所以他很难在面对我的时候将心里话表达完全,因此他具备其他人都很难再有的羞涩,甚至是儿童般的稚嫩。”她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因为张望正坐在马背上,给她发来很多几乎可以称之为文章的话语,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对人世间的爱,“那种爱不会因为种族的关系而发生改变,他多有爱啊,以至于当他得知我因为朋友的缘故不能够攀登雪山时,他表露出的怜悯与此刻并无二致,甚至更甚,我却并没有这匹小马可怜吧?那么他究竟为何非要如此呢?”她对张望因此多了一分照顾,那是想要守护这样独特的情感的爱怜,她同样有爱,只是足够克制。
“事实上,”她心里想着,“我并不能够用自己文字来回应他的文字。”她不会觉得愧疚,因为她往前看向张望的时候,张望正笑着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