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在枕上向她点头:“好。”
太阳光从小窗里一丝两丝透进来,麻布的帐子卷起一半放下一半,苏樱闭着眼?睛,听见窗外周青牛拿着扫帚刷刷刷地扫地,听见厨房里阿周拿着水瓢哗啦哗啦舀水,听见窗户后面斑鸠咕咕咕咕地叫着,谁家的狗不知道是不是在恐吓闯进来的陌生人,吠得?真凶。
浮尘在光线里游动,嘈杂中意外的安静,苏樱慢慢睡着了。
小周村。
裴羁在周家门?外的池塘边驻马,半边身?子隐在芦苇丛中,看着吴藏敲开?周家的门?,向门?后的人询问:“请问是周佛保家里吗?”
大门?开?了半扇,黄氏躲在门?板后面,看见是个陌生强壮的男人,不由?得?便有几分戒备:“那是我阿舅,他锄地去了,不在家。”
说?完立刻就要?关门?,吴藏连忙挡住:“他不在家的话我找周佛护,又唤作阿周的。”
黄氏都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周佛护就是姑母,想起阿周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透露她的行踪,顿时起了警惕:“她早出门?去了,不在家。”
吴藏还想细问,黄氏推开?他砰一声?关了门?,关得?太急,险些不曾夹住他的手,里面门?闩一阵响,竟是把门?也?闩上了,吴藏讪讪地回头,芦苇丛里裴羁向他摆了摆手,无喜无怒一张脸。
也?只得?走回来,上前禀报:“周佛保锄地去了,那妇人说?阿周出门?去了,不在家。”
这个出门?,可能是去作活,暂时不在,也?可能是到别处去了,这些天?都不在,是哪种??而且那妇人,仿佛十分戒备的模样,她在戒备什么??裴羁淡淡道:“搜。”
吴藏应声?而去,乡下房舍都是矮矮的土墙,哪里拦得?住他们这些身?怀武艺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翻了进去,裴羁隐在芦苇丛中,抬眼?眺望四周。
孤零零一座院子,三面是田地,一面是山,四邻八舍相隔都还有段距离,周家这位置,实?在很适合藏人,若她悄悄地过来,未必有人能发?现。唤过侍从:“去相邻人家问问,最近六七天?里可曾有年轻女子打听过周家。”
众人分头去了,裴羁下了马隐在芦苇丛中,耐心等着。周佛保早晚会回来的,他要?亲眼?看看周家的情形,假如她是躲在这里,他会找到她的痕迹,抓住她。
太平镇。
苏樱这一觉睡得?极沉,整个人就好像落在巨大的虚空中,四下都是大片的空白,不用想,不用逃,只消沉沉睡着就好。直到虚空之外突然传来动静,一个女人的声?音坚持不懈地在远处唤她:“小娘子,醒醒。”
是阿周,阿周叫她呢。苏樱慢慢睁开?眼?,阿周端着碗候在床前,柔声?道:“炖了点红枣当归鸡汤,快趁热喝了吧。”
苏樱闻到当归淡淡的药香气,掺在鲜香的鸡汤气味中,让人突然一下子食指大动,坐起来结果汤碗吹了吹热气,等不得?,立刻便喝了一大口,舌尖有点被烫到了,皱了皱鼻子,但那一线鲜香的滋味一下子让人熨帖了,从舌尖到胃里,暖暖的都是舒服。苏樱抬眼?笑着道谢:“真好喝,谢谢周姨。”
“跟我说?什么?谢。”阿周叹口气,“镇上卖的山参一半是假的,剩下一半都是些没有药劲儿的根须,也?只好先炖些当归,等我再想想办法,去弄些真货来给你补补。”
想起从前在长安时,虽不是口厌肥甘,但老参之类总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一时间又觉得?无限心酸怜惜:“都怪我,当初我不该走的,让小娘子受苦了。”
这话苏樱这几天?听她说?过无数次,知道劝不住,歪了头忽地一笑:“周姨是怕我吃的太多,养不起我吗?每每提起这事?。”
阿周怔了下,反应过来她是逗趣安慰她,嗤一下笑了:“哎,小娘子呀。”
想起她从小心胸开?阔,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笑盈盈的,哪怕后来跟着崔瑾各处辗转,连她一个成年人都觉得?发?怵,也?从不曾听她抱怨过一句。又想起这一个多月里她一个人担惊受怕,苦苦支撑,可除了刚见面时掉过几滴泪,后面便再也?不曾提过,这般懂事?,实?在让人怜惜。
又蓦地想起崔瑾,在世时她也?曾劝过崔瑾无数次对小娘子好些,多关心亲热但,崔瑾却只是淡淡的,她也?知道崔瑾是经过那事?之后性情大变,但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也?该宽慰许多,又怎么?能舍得?抛下她,一死了之呢?
心里难过得?很,看见苏樱还在吹着那碗热汤,便在床边坐了,伸手拿过汤碗,用调羹舀起一勺吹了吹,等不热了才送到她嘴边:“喝吧,我来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