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若是说昨日杂文还仅凭些灵感,便能早早写完离场,那今日之时政策论却是要耗尽学子们的心神。
但经过昨日的一番初体验,剩余的四千余名学子皆将科考细则熟记于心,万万不能再现昨日般的情景,毕竟这舞弊的后果可是承担不起。
中秋之日,诸位官吏皆需回家团聚,以全团圆合美之意。
亦是至申时末,林尽染遣人将最后一份试卷收齐,便送至礼部。原今日还要弥封誊录学子试卷,楚帝便特赐相关的官吏封存好试卷后,交由禁军看守,明日寅时再行处置。
酉时刚至,朱雀门“吱吖”一声打开,众位学子皆如潮水般涌了出去,两日里科考紧绷的心弦、面对眼前皇宫的忐忑、未来的期待,这般糅杂的情绪,这一刻终于可以卸下!
林尽染将试卷交予礼部同僚封存后,便直接去了大将军府。今日毕竟是中秋,林尽染让李时安晨间便回去娘家,约定科考之事毕后再会合一起用晚膳。
“姑爷!”
所幸这皇城与崇仁坊不过是一墙之隔,林尽染由东门的景风门而出,便到了大将军府,府外门丁见着立刻问候着,林尽染微微颔首算是给予了回应。
“是染之来了,正巧赶上这晚膳。”
二嫂嫂耳朵倒是灵敏,听到了府外的动静,此时大将军府的女眷们都在正厅坐着等着林尽染一起回来用膳。
连一向寡居在后院的太夫人今日也一齐在正厅,与李时安和许倬云闲聊着,李祖应活泼地在院子肆意玩闹。
见到林尽染正沿着曲廊踏着方步走到前院,李祖应用着还不算纯熟的拱手作揖行礼,微微一躬,乖巧的叫了声“姑父安好。”
“哈哈哈,小祖应乖!”
林尽染见状便将小祖应一把抱起,毕竟这会儿小祖应也不过是刚至垂髫之年,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这么多日不见,小祖应又重了些,这可马上成为小大人了啊~”
毕竟是连着两日早起,又是近十二个时辰稽查和巡查事宜,倒真有些累了,不过看着眼前这欢快的小家伙,林尽染一身疲惫倒是消散了不少。
“姑父,祖应还想坐飞机。”
林尽染一路抱着李祖应往正厅里走去,有些哑然失笑,这坐飞机其实就是举高高,一开始李祖应还与林尽染有些生疏,带他玩了几次举高高之后,他便有些迷上了林尽染脱口而出的举高高,也跟着叫坐飞机。
“你这孩子,姑父才刚刚回来,且让他好好歇会儿。先用完膳,再跟你姑父玩。”
二嫂嫂许倬云有些嗔怪道,“染之且将孩子放下吧,也是辛苦了两日了。”
闻言,林尽染便将李祖应放下,拱手说道,“见过二嫂嫂,祖应这孩子讨人喜欢,就是抱上三天都不累。”
“你这巧嘴,真真是会哄人。”
林尽染嘿嘿一笑,但见太夫人端坐着,红光满面、笑容可掬的模样,林尽染赶忙上前行了一礼,“祖母安康!”
“哎,好孩子,快起来。”
太夫人此刻见着这一家和睦的样子心中也是欣喜,不过眼底还是藏有一丝遗憾。
毕竟是中秋佳节,一家人里还是少了几位。
“染之,这两日是辛苦了。”李时安见林尽染也有些倦意,心中也不免有些心疼。
林尽染闻言倒是给了个安心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太夫人适时开口说道,“都别站着说话了,且先用膳吧,信忠,传膳吧。”
饭桌上,太夫人还不停地打趣着林尽染既然这么喜欢祖应,那时安可也得抓紧给染之生一个,二嫂嫂许倬云也在一旁帮腔调笑,后头竟连李祖应这个小家伙都说想要个弟弟,林尽染和李时安皆不禁莞尔。
食讫后,林尽染夫妇与太夫人又多闲聊了一会儿,便回府去。
往日里,这个时辰太夫人可能都已经歇下了,毕竟今日遇上佳节,又是等林尽染一起用膳,这才晚了些。
马车上,林尽染没个正样的躺着,将头枕在李时安的腿上,李时安的素手在其太阳穴上轻轻的揉按着,林尽染也真是能享受,竟已闭上眼打盹小憩,马车里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正当马车快行驶至通义坊与光德坊间的街道时,林尽染被一阵高呼声给惊醒,李时安柔声说道,“怎么突然醒了,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着了吗?”
林尽染掀开竹帘,正瞧着盛景,应该又是聆音阁在搞什么宴席给考生学子们提前庆贺,放下帘子便打了个哈欠说道,“无碍,也快到了。这群学子也是压抑这么久了,且得放松一下。”
“这林郎中怎的如此年轻便做了主事考官?”
“这不是仗着他有个好岳丈?你要有个上柱国大将军做岳丈,你也能。”
“哈哈哈哈!”
外头顿时哄堂大笑,虽说是酒醉之言,但也是显得如此的刺耳。
“停下!”李时安虽说是在马车内,却也听到外头的流言蜚语。
林尽染蹙了蹙眉,他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闲话,不过眼下还是宽慰李时安道,“不过是些闲言碎语,今日我也累了,且先回府歇息吧。”
“时安听不得自家夫君受此委屈!”
李时安的眼神倔强且坚定,戴上帷帽便下了马车,林尽染见此只能叹了声气,跟着下去。
却说这聆音阁也是够下本钱,竟是几乎将这通义坊都给盘了下来一般,学子可拿着凭证入场享宴。
只见沿着清明渠两岸摆了流水宴,宴旁各铺有坐席,各座次都整齐地摆放了一套精致的餐具,盘盘装着精致可口的食物随着流水由一端流向另一端。
那端的坐着三两个侍女,一个用瓢舀着桶中应是从清明渠中取得活水,顺着装饰的假山缓缓流下,倒有些像是瀑布的意思。而这端应是凿了个小孔,能让水缓缓排出,这便能使水流动起来,成了这流觞曲水,觥筹交错之景象。
不过眼下却也非是研究这番风雅景象的时候,李时安见林尽染也下了马车,步伐不仅缓了些,将身位稍稍靠后,竟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忘记这该死的礼制。
二人至最外桌一旁便顿下了脚步,李时安的声音清冷,却掺着些怒意,问道,“敢问,刚刚是谁在嚼林郎中的舌根?”
众人闻言,回过身看去,竟是一个戴着帷帽的小娘子正在质问,便有一个学子借着酒劲,壮着胆子,站起身来,许是酒劲未过,喝的也多了些,面红耳赤的样子,大方承认,“是,是我,是我又如何?”
倒是从隔壁桌站起来一个学子,说话间还有些踉跄,摇摇晃晃地便走到了李时安面前,指着她有些轻佻地说道,“小娘子既出了门,何不摘下帷帽?”
一旁还算清醒的学子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说道,“眼前的便是林郎中,一旁的怕就是他的夫人,你可安分些吧。”
这低声提醒哪能让这个酒醉的学子听到,此时这边的动静早已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但却不敢高声言语。
说着那酒醉的学子还大胆的想去掀起李时安帷帽的白纱,看的一旁的学子都冷汗直流,心中不禁暗自腹诽,跟在林郎中身边的,要不就是丫鬟,要不就是妻妾,戴着帷帽的只可能是他的妻妾,你是有什么胆子敢动这个手啊?
陡然,林尽染一手捏住那醉酒学子的手腕,此时林尽染已看着是有些阴霾,沉声说道,“还请阁下自重。”
说着便将他手甩开,这一下便让这原本踉跄的学子摇晃着就摔倒了。
只见那酒醉的学子高呼道,“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推我。还有王法吗?天子脚下,我等可是未来楚国的栋梁。”
说着还不忘打个酒嗝,眼睛朦朦胧胧,似是睁不开的模样,此时还在不停地吧唧着嘴。
但见林尽染有些歉意地点头示意一旁的学子,取了他的碗盏,在这流水宴上舀了一碗水,便从这酒醉学子的头上缓缓浇下,嘴中还不忘问道,“这会儿,阁下的脑子可清楚些了?”
中秋佳节,本就是已入了秋,晚间已经是有些凉意,秋风拂过,这一碗凉水浇下去已是让那酒醉的学子清醒了不少,刚想怒骂便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容,赶紧起身拱手拜道,“学生拜见林郎中。”神色语气中已有些慌乱,此刻也不禁多咽了几次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