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拿着电话有片刻的犹豫, 去时家的话……是不是代表时煜也在？

宋荔：“怎么了又又，没空吗？”

林窈：“哦，没有……有空的。”

宋荔：“那好, 明天下午我派车去接你，明天见。”

林窈：“好, 宋阿姨再见。”

挂上电话，室友隐约听到了几句林窈刚才的对话, 笑问她明天是不是要去时煜那。

林窈摇摇头，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却攥紧无意识地摩挲, “没有，只是时念回来了, 祁砚野给她准备了惊喜, 阿姨让我过去。”

“哦……所以你不是为了见时煜, 才答应过去的。”

林窈低头：“不是。”

她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时煜了。

她才不想见他呢……一点也不。

*

第二天下午, 时家的车按时来接林窈。

车辆沿着熟悉的道路开进庄园时，林窈看到了站在别墅台阶上等着她的宋荔和时念。

今天的宋荔穿了一件很仙气的白色的长裙，但仙气中又带了几分清冷。她身旁的时念气质与她极其相似，穿了条刺绣重工的藕色流苏裙, 母女俩站在一起, 神似姐妹。

“又又……”

“等你好久了……”

“宋阿姨, 时念……”

林窈下车过去，就被时念揉了脑袋抱住，她这才发现时念的右手已经好了。

林窈有些惊喜, 也顺势抱紧了时念。

见到熟悉的人, 她最近心里那份忐忑不安和难过的情绪, 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样。

特别是，闻到时念身上那种熟悉的, 铃兰花混合柑橘的香气，让她觉得既安心又舒服。

“你手好了？”林窈关心地问。

时念：“嗯。去国外的时候，顺便治疗了。又又，你最近……”

“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林窈歪过脑袋，就看到祁砚野今天难得穿了一身剪裁得体、正式的黑色定制西装。西装革履、英俊桀骜，只是朝她看来的眼神有点凶。

林窈：……

她悄悄松开抱着时念腰上的两只手，就知道祁砚野这个人跟时煜也差不多，太爱吃醋了。

祁砚野走上来，宣示主权一样搂住了时念的腰。

林窈瞪了眼祁砚野。

好幼稚……跟时煜一样幼稚。

等宋荔让他们一起进去，林窈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不过是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她居然下意识想起了两次时煜。

看到客厅里都布置了许多装饰。

林窈：“今晚会来很多人吗？”

“嗯，今晚家里有个party。”时念竟然难得脸有些红，低声说，“祁砚野弄的，说是为了庆祝我回国准备的惊喜。也不知道他在弄什么。”

林窈：“……那，今晚都有哪些人？”

这句话问出去的时候，林窈才知道自己下意识问了什么。

她哪里是想问今晚都有哪些人。

她刚才那一刻，心里分明有个声音，在问时煜会不会出现。

时念：“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就一些宾客吧。不过，我爷爷和时煜今晚都不在，公司那边有事，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

林窈点点头，咬紧唇瓣。

原来……时煜今晚不在这啊。

不知道是忽然松了口气的感觉更多。

还是心里那种说不出的，沉坠的失落感更重。

他真的做的很好。

说不打扰，就不打扰。

party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时念已经不知道被祁砚野带去哪儿了。

宋荔拉林窈品尝了她亲手做的，刚出炉的甜点。

见林窈有些累了，便提议让她先回房间休息，顺便换套衣服，晚上宴会活动开始前，再下来。

楼上时煜和时念房间旁那间房，就是林窈的。

她推门进去，入眼还是熟悉的布局。

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就是在这间房间，时煜抱着她睡了一晚。

很奇怪的，今天‘时煜’两个字在她脑海中出现的频率有些不正常的高。

不过转念，林窈就释怀了。

她今天本来就在时家，会想起时煜也很正常。

她不必太紧张，也不用觉得自己太奇怪。

都是正常的心理状况。

可是当林窈步入她房间里那偌大的衣帽间，看到眼前挂满的裙子时，整个人却愣在了当场。

那么多的新裙子里，什么颜色什么款式都有，却连一条红色的裙子都没有。林窈记得，之前的裙子都是按颜色分类的，挂在正上方的明明有一大排的红色裙子，现在却一件都没有了。

她想起那天，就是在这间卧室里。

她坐在床边，一边被时煜抱着吹头发，一边娇嗔怪他……说她最讨厌红色，以后再也不穿红色的裙子了。

林窈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她已经跟他分手了，都不来这住了，但他却还记得把衣柜里的摆放，按她的喜好分类。

但一低头，林窈却注意到了衣帽间的右下角。

等等……不是没有红色的衣裙。

最右下角不起眼的角落。

那么多的裙子里，藏着两条红裙。

林窈把裙子拿出来，耳根就不由漫起绯红，眼眸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盈盈波光，泛着光泽。

这衣柜里唯二的两条红裙，都是她穿过的。

一条是在汇报演出上，她穿着唱歌的那条小裙子，进了这间卧室就被时煜抱着她在洗脸台上弄脏了。

后来，她哼唧着盯着他亲自洗干净的，生怕第二天被宋阿姨看出端倪。

至于另外那条红色一字领长裙。

是那天陪宋阿姨逛街，在休息室里……林窈脑海中不由出现许多过去和时煜相处的画面。

他捏着她下巴轻轻地吻，掌心总是箍在她腰上。

他喜欢把她抱起来亲，让她挂在他身上，无助地只能攀着他。

他生气吃醋时，明明气得肝疼，眉心都蹙一起了，却还要哄她的低柔语气。

还有他真的让她害怕的时候，那双清冷又疏离的眼，问她能不能不分手。

过去的种种……就连那个他陪着她度过的最艰难的冬季，都在她脑海中闪过。

他们从前关系交恶时，每一次在学校冷淡的相遇，又擦肩而过的瞬间。

还有……小时候，她最伤心时，他总是第一个牵起她的手。

他是她人生蜕变时，最忠实的守护者，也是她成长过程中，最紧密的见证者。

这一瞬间，林窈捂着唇，无声呜咽。

怎么办……

她承认……

她好想他。

她好想时煜……

*

party正式开始了。

林窈穿着一袭红色的一字领波浪长裙，出现时，明显引来了现场不少的惊艳注目。

少女的肌肤白皙通透，乌黑长发随意挽在脑后，脚上虽然踩着不太适应的细高跟鞋，但就是这样青涩的表现，更让人心被勾得痒痒的。

尤其是，宋荔和时念见她出现，立刻上去牵着她下楼，更是让在场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女孩的身份。

可林窈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从她穿着这条红色礼服出现，就感觉到身后总有一双眼在盯着她。

她下意识第一时间想到了时煜。

之前几次在学校，也是这样的感觉，她知道是时煜在偷偷看着她。

可是……林窈回眸扫向宴会现场。

衣香鬓影、人头攒动，却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而且和在学校里不同，当她回眸时，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强烈了。

更何况，她刚才又忍不住问过宋荔，知道时煜现在还跟时开济老先生在公司开会。

根本就没回来。

……

一番寒暄后，现场有不少仪表堂堂、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士，上前来跟林窈搭讪。

可林窈原本除了对那一桌自助餐台感兴趣外，便对这里的一切不太在意。

何况今晚，她压根提不起兴致跳舞。

林窈婉拒了那些人，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

男士们倒是绅士有礼，见少女表露出明显的拒意，也就不再上来打扰。

围绕在林窈身旁的男士散去。

这时候，林窈却明显的感觉到，那道盯在她身后如影随形的强烈视线，好像也跟着减弱了几分。

她有些疑惑回眸。

身后只有一堵墙，墙边还有一根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种被人盯上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不会是真的想时煜想到不正常，出现幻觉了吧？

就在这时，一位明显带着混血面孔的年轻帅哥，端着香槟走到她面前。

混血帅哥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微微偏头看了看她，看了好几眼，才尝试着喊出：“你是……林……林妖？”

林窈抬眸：“什么？”

混血帅哥笑着走近：“对，你是林妖……你就是林妖。”

林窈怔愣了半秒才听懂。

这外国人把她的名字念错了。

她无奈纠正：“我是林窈，不是林妖……你是谁？你认识我？”

“哈，我就知道我没认错，你果然就是林妖！”混血帅哥就像记不住她纠正的发音，爽朗笑起来，“我是弗兰克，沈的大学同学，我在他的照片里见过你。”

林窈：“沈？”

弗兰克：“沈、朝、闻。”

沈朝闻三个字从混血帅哥口里念出来，倒是字正腔圆。

但当那三个字被他读出来时，林窈身后刚刚才减弱几分的、那种被人盯上的视线，又突然的加重。

她甚至能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的主人，情绪强烈的波动了一下。

因为那道视线也变得强烈而浓烈。

甚至带着压抑的戾气和醋意。

这种感觉太清晰了，林窈甚至敢肯定，这次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一面跟弗兰克说话，一边注意观察周围，尤其是她身后的位置。

弗兰克：“沈是我大学室友，那家伙简直太漂亮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方人。后来他给我看了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都很漂亮。沈告诉我，你们国家的人都长这样，人人都好看。”

林窈听半天终于弄明白了。

沈朝闻给这个老外看的照片，应该是当年他住院的时候，跟祁砚野和好后，把他们拉到一起在病床前拍的那张合影。

林窈故意说：“沈朝闻在国外过得好不好呀？他身体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我真想他。”

当小姑娘故意说出‘想他’两个字时，身后那道强烈的视线快能将她洞穿。

终于，她也在那一瞬间，发现了端倪。

她身后的那堵墙上，最顶上，竟然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像是针孔的监视镜头。

应该是……针孔摄像机？

她毫不怀疑，这摄像机，还带收音功能。

弗兰克又跟她说了一些沈朝闻的事，还说沈朝闻指着照片上的林窈时，咬牙切齿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小姑娘曾经把他打晕过。

也是因为这样，才让弗兰克对林窈比对照片上的时念和时煜印象更深刻。

用弗兰克的话说，他最惊讶的，就是看起来这么娇娇软软的女孩子，居然能把沈朝闻那样的少年打倒。

惊讶感，比听到祁砚野一拳打掉沈朝闻的智齿，只多不少。

弗兰克又跟林窈说了什么，但林窈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后的那个针孔摄像头上。

明明科学的解释，隔着摄像头，她应该是感知不到背后监视的人。可每一次只要弗兰克提到沈朝闻，她甚至都能想象到摄像头后，那个人冰冷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时煜居然在家里。

他就在这座庄园里。

却故意不出来见她。

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可这一刻，林窈却像是故意赌气一样。

当弗兰克离开，她立刻提起裙摆往别墅后的花园去。

这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时家别墅后自带的花园里被各式漂亮的景灯点缀，缠绕在树枝上的那些细碎的光点，就像是星河坠入凡间。

而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果然，花园里没装监控。

少女不禁想，如果她在花园里呆着不出去，他许久见不到她的身影，会忍不住进来找她吗？

还是……只会派人进来查看她是否安全。

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林窈就像是在做一场豪赌，提着裙摆往花园更深处走。

她不信，时煜那么在乎她，发现她许久不出现，能忍住不进来找她。

她不信，他那么小气爱吃醋，会任由别人和她单独相处。

她……在赌。

可赌博还没开始，作为赌徒的她，就出现了意外。

高跟鞋细长的鞋跟滑了一下，少女红色的身影颇为狼狈地摔在了花园的石子小路上。

“呃……”林窈吃痛了一下，双手撑在地面，掌心和脚踝都同时传来剧烈的疼痛。

尤其是脚踝，短促的痛感后，就是更加明显的肿胀感。

她尝试起身，刚要站起来就又跌回去。

嘶了声。

脚踝更痛。

瞬间不敢动了。

真倒霉。

林窈回头看她走过的路，绵长的石子小道，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花园最深处。

周围一片漆黑。

那些漂亮的、点缀在前院植被上的星河光影，自然是不需要布置到花园深处来的。

所以这里连一点灯光都没有。

小姑娘下意识去摸手机，才想起今天穿礼服，拿着手机不方便，早留在了房间里。

她瞬间慌了神。

不远处别墅里正在开party，周边却安静得可怕，连一点别墅那边的声响都听不到。

这距离有多远？

她听不到别墅那边音乐声，别墅就更不可能听到她的呼救了。

万一时煜根本就不会出来找她的话，她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人发现，她今晚就要一个人在花园呆一整夜吗？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

林窈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沁凉冷意。

“时煜……”

她慌了一下，下意识喊他名字。

“时煜……时煜你在哪？”

明明知道他不一定能听到，但害怕无措的时候，本能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依旧是他。

“时煜……”

“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你出来好不好……”

“你出来……”

她呜咽一声，强忍在眼底的泪再也承受不住地悉数滑落。

她好想时煜。

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想要见到他。

可是没有。

周围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回应她的，除了花园深处更加沁凉的夜风，就什么都没有了。

少女的哭声逐渐从崩溃呜咽，转变为低低的啜泣。

只是单薄的肩膀还在轻轻地耸动着，娇软的唇瓣动了动，无声地念着那个名字，“时煜……”

“下次想见我，要大声点喊我的名字。”

身后边忽然传来冷不丁的一句话，声音低哑深沉。

林窈愣了一下，微怔着回头。

他就站在她被绊倒的这条凹凸不平石子小道尽头。

一身简单的黑衣长裤，漆黑深邃的瞳孔正落在她哭红的小脸上。那双眼里像是有幽幽的亮光，能将林窈的整个人看透。

“时煜……”

她呛了一下，朝他伸出双手。

完全没发现，在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间，男人松了口气。以及他刚刚出现时，那明显起伏不定的呼吸。

时煜眉心蹙了一下，上前抱住她。

“老公在。”

好低的一声轻叹。

她抱着他，哭的更凶了。

没人知道，当发现林窈从宴会上消失，长时间失去踪影，找遍了监控器都不见人影时，那一瞬间时煜的后怕慌乱。

脑子里不可控的出现了无数，圈子里关于这样的豪门聚会，流传出的各种或诡异、或惊悚、或香艳、或神秘的八卦传闻。

光是关于宴会花园里发生过的各种命案和艳.情故事都不知道几何。

不管是哪一件，都不是他的小绿茶可以承受的。

那一瞬间，时煜突然无比后悔，自己这些天陪她玩这场关于改变的游戏。

他就该寸步不离的在她身边。

就算把她圈起来让她恨他，也比这样好。

幸好，某一个监控视频的最后，看到她走向后花园的身影……

好一会儿后，终于把她哄的不哭了。

时煜准备把人扶起来，却发现小姑娘变得很粘人，撒娇一样窝他怀里，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不肯放。

“我脚崴了，疼……”她眼眶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又可怜又好欺负的样子。

时煜身形顿了一秒，亲亲她，“老公看看。”

时煜像抱宝贝一样，把少女抱在怀里。

修长的手指，轻轻摸过她纤细的脚踝，刚一触及，她就吃痛地倒抽一口气，指腹摸到明显的肿胀感。

“应该是扭伤了，我抱你出去。”他把人抱起来就要往外去。

“不、不行。”林窈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攀住他脖子，“你不能就这样抱我出去。”

时煜停下脚步，蹙眉：“为什么？”

他脸色稍冷：“就因为不能在外人面前曝光我们的关系？”

他以为经过了这件事，她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他。

“不是因为这个……”林窈咬唇，感觉时煜好像有点生气，但她也很委屈。

她咽下越发浓重的难过情绪，眼睫上挂着泪，脑袋轻轻抵在他绷紧的下颌上，埋头不语。

时煜缓了语气，捏起她低垂的小脸吻掉眼睫上的泪，妥协道：“好，听你的，我不抱你出去。我把你送到花园入口，让佣人陪你出去。”

始终，还是不忍心让她为难。

“不是这样的……”谁知林窈的声音却更小了，她侧过头，小脸往他脖颈里埋得更深，两只手抱住他，“我不是因为这个。”

“时煜……我怕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会让你为难。万一传到周小姐耳里……”

“周小姐？”时煜的反应却有点出乎林窈预料，“哪个周小姐？”

林窈：“啊？”

林窈有点懵，抬眼看着他。

时煜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时煜神色冷定自然，只是目光专注关心地看着她，完全没有一点别的掩藏和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