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但一定是个值得托命的上司。因为他在临死之前,亲手给张合铺了一条明路——一条足以让张合洗脱樊城丧师的污点,并重新登上高台的明路,这条路,人们称为从龙之功。
因为,梁祯就算再老,内心也是明白的,他知道,自己在的时候,就等于竖起了一道堤坝,将所有的洪流,都挡在魏王府之外。可是如今,这堤坝就要崩了,且可悲的是,梁祯虽然明知它会崩,但却没法提前知晓,它究竟会被来自何方的洪流给冲毁。因此,梁祯只能再次将希望,寄托在张合身上,并用生前利和身后名,来再次将张合和梁氏,紧紧地捆在一块。
张合显然知道梁祯的心思,因此梁祯话音刚落,他便满眼通红:“合定摧身碎首,以答魏王厚德!”
由于张合已是征南将军,假节钺,地位仅次于已经故去的盈儿,且又新遭败绩,故而梁祯并没有像对文聘那样,给张合加官进爵,而是将这封赏之事,留给他儿子梁茂来做——毕竟张合再进一步,就是前、后、左、右这四个拥有开府之权的将军了。而这官位,也不是梁祯能封的了,必须是当朝天子,才有这个权力。
张合离开后。里屋之中,就只剩下吕常一人了。吕常跟梁祯年岁相仿,且又有清廉爱民之名,故而在梁祯看来,有的事情,在刚刚那三人之中,只有他,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老将军,依你之见,荆州民心,是在孤,在刘备,亦或在孙权?”
梁祯自打执政以来,就一直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着,那就是“得民心”,在建安二十年之前,梁祯对自己在得民心方面的成就,是很有信心的。但在接下来的五年之中,残酷的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用无情的大败,来告诉梁祯,他不仅不得民心,反而还惹众怒!
要不然,关羽也不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在汉水之阳,直到洪河之阴的广阔大地上,发展起如此之多的“内应”呢?此前,梁祯没有就这个问题,问过任何人,一来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是能够做到的,只不过由于世家大族、拥汉势力、孙刘掣肘,而未能做到。
但常言道,人之将死其心也宽。因此,心力交瘁的梁祯,也早就放平了心态,无论吕常说什么,他都不会喜,也不会怒了,因此魏王现在,只想要一个,对自己这一生,最为中肯的评价。
“回魏王,高帝之世,三年亡秦、五年灭楚。而后平异姓王,击匈奴,无岁不战,故未能造就文景之世。”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吕常作为局外人,对梁祯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自然看得更为清楚,因此他的话,梁祯才会觉得可信:“魏王 兴义兵,灭贼寇,讨群凶,败白马,还六州百姓安宁。有此功,便足以。至于荆州民心,乃后人之事,于刘备,于孙权,亦是如此。”
梁祯听了,不由得连连点头。虽然,类似的说法,杨修也曾说过。但如今,当这话从吕常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梁祯才是真的信了。因为,他知道,老将军不会骗他。
“老将军坐镇荆州十余载,使关羽未能夺我分寸之地,如此大功,孤当重赏。”
最终,梁祯封吕常为丹水县侯,以横海将军兼领荆州刺史,以经营南阳、南乡二郡,让此二郡,重新恢复元气。
“常,谢魏王厚爱!”
吕常告退后,梁祯又在床上躺了两天,而后方才起身,在卫士的搀扶下,登上樊城的南墙,从这里,他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江之隔的襄阳。此刻的汉水之上,也停泊着大大小小百十艘艨艟、楼船,这是梁祯从黄河调过来的舟师,用以封锁襄阳 水路,协助材官进攻襄阳。
但襄阳守军的斗志,也确实顽强,即使梁军有舟师上的弩炮、霹雳车作掩护,但却仍旧难以在这城墙之上,扒下多少块砖头来。这令梁祯很是心烦,虽说,他已经给满宠下了死命令,不破襄阳,绝不回师。但到底,他也还是希望,梁军能在自己支撑不了之前,攻下襄阳的。
“老将军,依你之见,若是我军退去,关平能守住襄阳否?”
吕常想了好一会儿,微微地摇了摇头:“若是孙权得了荆南四郡、并江陵、公 安二城,荆州刘兵, 虽有襄阳之险,但不久,便会陷入,无地可耕之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