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婆婆虽知凤宁真实身份,口头始终是以少公?子相称。
傻妞被她?打得泪眼汪汪,凤宁含笑迈过来,掏出一块帕子打了水给傻妞净了手,自个儿?也捡了一块入嘴,清甜冰爽十分可?口,凤宁遥遥望着对面横厅的乌先生,
“先生,您要来一块吗?”
乌先生穿着一身灰袍,乌木而冠,与在李府时没什么两样,神态悠闲而自得,摆摆手道?,“我不吃冰瓜。”
乌先生那条腿受过伤,从来不吃寒凉之物,不过自从回到西北,这里天气干旱,他的老寒腿已经许久不曾发作。
凤宁就没管他,她?吃了几口后,余下的全部被傻妞吃了,傻妞抱着盘子坐在门前的地砖上吃得认真。
乌婆婆看着她?傻乐的模样摇摇头。
学?堂休沐,院子里也静了下来,乌婆婆挨着凤宁坐在锦杌上,瞟了一眼远处看账册的乌先生,又觑了一眼身旁的凤宁。
姑娘还是做男装打扮,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衫,胸前微束,乌发清清朗朗束入一个小?冠,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最?开始那段时日,凤宁面上总要做一些易容,如今康家堡的人都熟悉了,学?生们也处的融洽,凤宁便?随意一些,孩子们都夸自家夫子很好看,将来定娶一门漂亮的媳妇,把凤宁给逗乐了。
当然,骗得过孩子,骗不过几位夫子,请来的那位女?夫子与两位男夫子,朝夕相处倒是看出凤宁的身份来,大家看破不说破,默契不提。
凤宁已过了十九岁生辰,人虽生得腼腆明秀,在乌婆婆来看,年龄不小?了。
“少公?子,您真的不打算成婚了?”
凤宁笑吟吟摇头,“婆婆,我不是说过么,我在给我夫君守孝呢。”
过去在京城打着未婚夫的幌子,如今年纪有了,便?正儿?八经说夫君。
乌婆婆得知凤宁嫁过人,心中颇有遗憾,悄溜溜瞥一眼远处的乌先生,有口难言。
乌先生打一开始就敲打过她?,不许她?胡乱撺掇。
在乌婆婆来看,凤宁嫁过人,乌先生有了些年纪,二人做个伴,生个孩子简直是皆大欢喜,可?惜她?旁观了一阵,乌先生对凤宁止乎礼,凤宁对乌先生更是一片敬重,看样子是没那个心思。
慢慢来吧,日久生情,待上了年纪,他们走着走着就能?走到一块去了。
“我不仅替你愁,我也替他愁。”乌婆婆悄悄指了指远处的乌先生。
凤宁想起乌先生少时有一位未婚妻的事,“真有其事?”
乌婆婆哂笑,“全是诓骗人的话,哪有呢,他杀过那么多人,自问罪孽深重,不敢贪图人间喜乐。”
凤宁望着乌先生眉间也犯愁,他心里很苦,却?从不言苦。
她?转眸与乌婆婆道?,“如今咱们安定了下来,是该琢磨这些的时候,您瞧见合适的,就给先生张罗吧,不如我搬出去住?我手里也有些家当,可?在隔壁再买个院子....”
她?话未说完,被乌婆婆打断,“哎呦喂,我的少公?子诶,您可?千万别动这个心思,他真要成亲,回上头乌堡成亲就是。”
凤宁心里琢磨着,乌先生迟早得成家立业,她?得为自己?谋下一步,置办宅邸,弄些人手看家护院....至于男人....遇见合适的再说吧,凤宁笑了笑。
下午申时,乌先生回了山顶的康家堡,凤宁带着傻妞来到街对面的茶楼吃点心,这里煮了一碗极为好吃的豆花,凤宁每日午后都要来吃上两口,冰冰凉凉十分解暑。
街上熙熙攘攘,来往商贾极多,通往各国行商。
而康家堡很好地成为了他们的给予站。
恰恰有一大宛人牵着几匹马打前面路过,凤宁瞧见了,登时唤住了人。
小?壮留在章家,小?赤兔还在上林苑。
凤宁想买一匹自己?的马。
用波斯语与对方交流,大宛人嫌凤宁价格压得低,有些不想卖,他这些马只要牵去乌城,价格立马翻倍,在城外就是卖不出价。
可?凤宁如今练就了一张厉害的嘴皮子。
“您有通关?文书么?能?不能?进乌城还难说呢....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一番威逼利诱,唬着对方将最?好的一匹卖给了她?。
箭步开外的一颗老枣树下,一道?修长黑影长身玉立,他轻而易举在人群中锁住了那道?背影,她?穿着打扮与在中原迥然不同,捏着粗粗的嗓音,故意遮掩女?声,即便?如此,一个人的姿态不会轻易改变,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
他的姑娘变得伶牙俐齿,她?始终朴素无华,雪白的一抹鬓角在视线前端晃,却?始终不曾转过那张脸来,终于,她?买下了喜欢的骏马,转过身与那大宛人挥手告别,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眉梢飞扬,挂着不谙世事的笑。
“下回再来哈。”
说着他听不懂的波斯话。
大约是察觉有一道?视线打量她?,她?眸光追过来,四目相接。
裴浚心弦被猛撞了下,就仿佛那块被挖走的肉又重新合上,沉寂许久的心恍惚活过来了。
思念,委屈,愤怒,埋怨,不一而足,通通绞在他的心口。
她?离开了整整五百六十一日,她?怎么舍得,将他一个人撂下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