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日,万寿节。
原先百官上?书要隆重大办,却被裴浚拒绝,只在这一日接受了百官朝拜并蕃国使臣请见,其余的庆祝活动均取消,但在这一日,裴浚做了一桩事,将李凤宁翻译出的儒学典籍,各册重印了上?万本,交予使臣发往西域诸国。
这一日夜里又?下?起了暴雨,养心殿内外沉浸在一种低迷的氛围中,就连柳海说话也不敢大声。
裴浚心情当?然不好,倾盆的暴雨很好地将回忆拉到去年的这一日,就在这一日,他将身子?不适的她赶出了皇宫,让她滚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必见着。
回想那句话,裴浚摁在御案唯有苦笑。
她现在可不是滚得他怎么?都寻不着了?
锦衣卫继续扩大搜寻范围,他知道乌先生在躲,一定躲在某个他不知的角落,乌先生在跟他耗,想耗掉他的耐心。
没门。
李凤宁只能是他的。
裴浚换了熏香,有时乌檀香,有时蜜合香,还?有时搁些梨花香在御书房熏着,总归均是她用过的,他也不知为什么?这般做,只觉日子?无趣极了,好似这么?做了,心里能得到?某种莫名的抚慰。
日日换熏香又?如何,她喜欢,他可着人每日给她调制。
没有定性有什么?打紧,她贪迷新鲜,他给她。
她真?的是没有定性吗?
不,她只是不在乎,她不在意吃穿用度,她不在意锦绣容华,她在意的是他这个人.....
懊悔在这一刻跟潮水般漫过他鼻息,裴浚胸臆如堵。
如果他不逼得那么?紧,兴许她不会?跑得这样决绝,如果去年今日他忍住怒火,亲自?去延禧宫探望,仔细问过究竟,想法子?抚平她心中的担忧与恐惧,她就不会?钻空子?逃出宫。
或者在更早,对付太后时考量过她的感受,她不会?服用避子?丸。
又?或者,在她第一次开口讨要贵人时,他满口答应......
没有如果,他把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逼得背井离乡。
酒一口一口灌入喉颈,热辣辣的酒液刺激着他五脏六腑,慢慢炸开一身汗。
原来醉酒的滋味这么?好,裴浚随心所欲架着修长笔直的双腿,仰身躺在龙塌,迷迷糊糊睡着,迷迷糊糊有个小玩意儿扑入他怀抱,在他脖颈胸口处拱。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是卷卷那个小畜生。
养心殿没有人有这么?大胆,除了它?。
可此刻,在这夜深人静的雨夜,李凤宁留下?的这只猫成了他最大的慰藉,
裴浚将卷卷抱入怀里,任凭他窝在他怀里打盹。
雷声轰隆隆地在他心尖过境,他忍不住想,这样的雨夜,李凤宁,你在哪儿呢。
你回来,朕发誓对你好好的。
好好听你说话,思你所思,想你所想,急你所急.....
又?是两月过去,转眼到?了早秋。
秋老虎尚且发着余威,可裴浚显见已失去耐心。
那张俊脸变得越发深刻,五官更是凌厉地没有一丝柔和,像是没有感情的雕塑。
整整八个月,锦衣卫已搜查了大晋境内除了深山老林外的各州县,甚至他将二?人最可能去的西北诸地地毯式地搜寻过了,就连最西端的乌城也遣了人手排查,依旧毫无踪影。
蒙兀那边时不时遣探子?打探,也一丝消息也无。
渐渐地这种没有耐心演变成恐惧。
锦衣卫与东厂的实力,他毫不怀疑,重压之下?,彭瑜可能比他更急迫地想寻到?李凤宁,绝不可能偷懒懈怠。
如此密集的搜寻,依然没有消息,有没有可能她出了事?
这个念头一起,裴浚猛抓了一把折子?,一时什么?文?书都看不下?去了,整个人重重摔在御座上?。
她本就倔,一不高兴不管不顾扭头就走,丝毫没想过她一个弱女子?生得那般容貌,容易被人觊觎,离开京城,如同入了狼窝。
乌先生不是神,他也只是个人,一个腿受过伤的寻常人,遇见一些厉害的土匪就可能没了招架之力。
二?人遇到?意外也不是没可能。
这种恐惧缠绕在他心头,让他一整日都没咽下?去一口饭。
他自?打出生至而今,除了少时差点被狗咬生过一次恐惧后,恐惧对于一个独揽大权的帝王而言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