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地龙烧得有些旺,裴浚本就年轻气盛,颇有些受不住,便信手扯了扯领口,吩咐内侍将?支摘窗推开一些,寒风迫不及待灌了进来,将?御书房的热浪一扫而空,裴浚肃然坐在案后继续看折子。
是布政司官员送来的年终问安折,里?头罗列各地敬献的特?产,诸如珍珠,烟花,人参一类。
裴浚看的无聊,却还得一一批复。
博古架上的西洋钟指向?申时三刻,还没有李凤宁的动静。
裴浚折子搁了下来,目光眺去窗外,宫人驾着?木梯正在更换全新的彩绸,除夕在际,她?身份终究与?旁人不同,是不是该赏些什么,正这么琢磨着?,外头廊庑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去打听消息的小内使躬身入内,打着?千儿下跪道,
“回禀陛下,奴婢没接着?凤宁姑娘。”尾音微微有些打颤。
裴浚眯了眯眼,折子彻底撂下,语气泛冷,“什么意思?”
内侍苦着?脸答道,“陛下,奴婢赶到李府时,说凤宁姑娘已回宫,半路寻了一遭,结果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凤宁姑娘与?永宁侯府世子在书铺里?见面。”内侍说完头低下去,压根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裴浚足足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发出一丝极沉的冷笑。
他在这惦记着?赏什么节礼给她?,她?倒是好,私下见前未婚夫去了。
她?是不是忘了承诺过他,再也不见韩子陵?
恼怒不可遏制涌上心头,裴浚按着?眉心脸都?气青了。
韩子陵自?然要处置,但他更恨李凤宁拎不清。
裴浚在心里?骂了李凤宁一句愚蠢,唤来东厂提督,使个眼神让他去料理此事。
*
凤宁这厢突然被人拽了一把,唬了一跳,待抬起眼发现?是韩子陵,她?脸色就变了,狠狠将?胳膊抽出,对着?他怒斥,
“韩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凤宁待要往外走,韩子陵及时喝住她?,
“李凤宁,你的信物不要了吗?”
凤宁止住脚步扭头看他,
韩子陵缓缓吁了一口气,负手往里?一比,
“咱们有话好好说。”
这是一间茶歇室,平日供顾客临时读书歇息所用,当?中有一张狭长的黄梨木长案,案头沉香袅袅,笔墨俱全。
凤宁犹豫了片刻,招呼嬷嬷侯在门口,慢步跨进,也不落座,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冷冷睨着?韩子陵,
“有什么话快说,说完将?信物还给我。”
韩子陵目光不由地在她?面颊落了落,对上她?清冽的目色微微有几分赧然,他拱袖赔罪,
“凤宁,今日唐突是我之罪过,我就是想问你一句,陛下可有纳你为妃的意思?”
“这关你什么事?”凤宁忿然截住他的话。
韩子陵也知?道如今他吃回头草,十分地掉脸面,可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遂开诚布公?道,
“凤宁,我承认过去我对不住你,我现?在后悔了,后悔当?初没能坚持婚约,我如今自?讨苦吃我认,可我实在忍不住要问你一问,你真的打算留在皇宫吗?皇宫不适合你,你那么天真单纯,留在皇宫迟早要出事。”
凤宁闻言不怒反笑,“那依你的意思,我去陛下跟前求情,让陛下放我出宫,重新嫁与?你?”
韩子陵喉咙微微一堵。
凤宁讥笑,“你觉着?陛下会答应吗?”
韩子陵也满脸愁绪,“凤宁,若是陛下真心喜欢你,我无话可说,可如若陛下无临幸你的意思,你便等?女官期满出宫如何?”
他也知?道这样的希望很渺茫,可就是忍不住祈盼,若万一李凤宁有机会出宫呢,他愿意八抬大轿,再续前缘。
他今日便是告诉李凤宁,他愿意再等?她?一年。
凤宁不想与?他废话,只伸手道,
“将?信物还于我,否则我便去圣上跟前陈情。”
韩子陵苦笑道,“凤宁妹妹,并非我不想把信物还给你,实在是你姐姐拿着?我祖母的信物不还,欲以此要挟逼我娶她?,我只能拿着?你的信物,迫着?你父亲给她?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