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往前二十里便是驿站,过去就到蕲水了,可要休息一下?”
官道上,队官打扮的中年人凑到郑榕的马车边上,高声请示。
此时是正月二十八的下午,浩浩荡荡的车队已开出江西,进到湖广黄州府境内,距离蕲水老家也只几十里路。
一路上千里,不论陆成和他商行的人,还是郑泌昌派来护卫的亲兵,都累得不轻。
听到队官的话,车里的郑榕思量片刻,沉声道:“离家不远了,麻烦赵千户让弟兄们都辛苦下,这些拿去请大家喝酒。”
说罢,帘里递出个布包,那赵千户刚入手就感到分量不轻,急忙道:“替老爷办事是小人的本分,我代大伙谢公子的赏!”
听他谢赏,护在周围的亲兵和商队护卫顿时精神一振,车马也快了些。
回了话,郑榕继续闭目养神,坐在旁边的怜珠掀开另一侧车帘,好奇地四处打量。
从上次离家至今,不仅郑榕,她也有三四年没回过这边了,看什么都新鲜。
不多时,驿站就出现在视野中,再隔上二三十里,便是蕲水县城,郑家的新宅了。
里外不过一个时辰的事。
开到县城门口时,马车缓缓停下,郑安上车禀报道:“少爷,家里来了人,曾知县他们也到了,正在外面等着,说是要请少爷到县衙一叙。”
郑榕眉头一挑,从郑安身侧露出的空隙往外看去。
一件青袍,几件绿袍,正是蕲水县的知县和县丞、主簿、典史、教谕等命官吏员。
“献殷勤倒勤快……行吧,怜珠,你们先进城回家,我去跟这几位老爷聊聊。“
吩咐一声,郑榕理理衣袍,起身下车,迎向已等候多时的县内官员,远远一拱手。
“曾大人,各位大人,晚生回乡为老母贺新年,不曾想惊动了诸位,实在罪过!”
-----------------
县衙说是个衙门,实则是一处占地极广的建筑群,不仅容纳上百名官吏衙役进行日常办公,也是知县、县丞等官员的住处。
这是流官制度下的官员福利。
蕲水不是大县,但在还算富庶,县衙修得气派,郑榕搭着知县马车抵达时,一群衙役正四处打扫,场面颇为隆重。
这自然不是举人的接待标准,郑榕几人也各自心知肚明,径直去了县衙后宅,也就是知县曾梅的住所。
一番你来我往的相互吹捧过后,两方宾主落座,班头为首的本地胥吏尤为殷勤,甚至替代了下人,跑来端茶倒水。
郑榕也知道他们的情况,客气道:“诸位请坐。出发时家父吩咐不能惊扰官府,如今竟如此兴师动众,晚生实在惶恐。”
曾梅赔着笑说:“别处就罢了,郑藩台出身蕲水,又是本官前辈,礼敬乃本分。郑大人无暇返乡,礼敬公子便是应有之义。还望公子万勿推辞。”
这声“前辈”倒没叫错,嘉靖三十二年同进士出身的他有这个资格。
郑榕刚起身谢了一礼,就见县丞从袖里掏出一张银票,毫不避讳地走上前,脸上同样满是谄媚讨好的表情。
“按常例,藩台大人途径此处,应有二百两饭食草料钱,另有四百两贽敬,还请公子笑纳。在蕲水这些日子,但有所需,曾老爷和我等都是义不容辞。”
看着如此直白送上来的银票,郑榕心里顿时对这位知县老爷有了数。
这钱若是接了,难免落下隐患话柄。
送礼还能得罪人,这也是个本事,难怪江西出身却干满两任知县没能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