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捋了把自己漂亮的银发，将丝绸眼罩猛地拉高，从床上翻身坐起。

赤着脚踩过厚实的地毯，洛斯里亚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银辉一半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的银色长发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洛斯里亚穿着白色的睡裙，肤色也很白皙，远远看去如同黑夜中的精灵。

他在地毯上来回踱步，然后又给岚莓回了通讯：“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是为了在这里跟我讨论咬不咬人的问题？”

他后悔了，就不该跟岚莓用什么破比喻。

她好像挺喜欢这个比喻的，不知道会不会在背地里喊迪法“咬人哥”。

这个借助咒物达成的“通讯”有一点不方便的，就是不能够像手机聊天那样留言，必须要有一方接通。

就像洛斯里亚给她发的“资料”，也是她在链接通讯之后才能收到的。

此时通讯接上，岚莓脑海里响起洛斯里亚的声音。

她忍不住笑起来，小声问道：“洛斯里亚先生是在睡觉吗？对不起，打扰了你的好梦。”

洛斯里亚闻言微怔，在厚地毯上来回踱步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脑海中闪过纷乱的思绪。

幸好他已经很有经验，在意识通讯时不会什么想法都变成声音传递到另一边。

洛斯里亚低声开口，声音如同月色下悄然凝结的露珠：“小蓝莓，我做不了什么好梦。”

岚莓声音一顿：“什么？”

“我的梦很糟糕。”洛斯里亚拧着眉心，“很少会梦到什么好东西。”

不如说，他从来没做过好梦。

从小时候起他就生活在日夜不分的噩梦之中，只是在长大以后，对神力的掌控逐渐熟悉，再借助黑暗方面的咒物，已经能够做到掌控自己的梦境。

而他对于刻意的造梦没什么兴趣，只是把梦境“关闭”，让自己不再做梦。

造梦的人会很清楚，梦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像是某种身体的防御措施，不让人沉浸在虚假的睡梦当中不想醒来。

也让人失去一个可以临时躲避的场所。

岚莓小声问道：“您想做一个好一些的梦境吗？”

洛斯里亚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上去做好了长聊的打算。

刚接通通讯时他听见岚莓心里在哼歌，猜测对方还在洗澡或是收拾自己，并未睡觉。

此时，洛斯里亚抿了一口茶，语气闲适地问道：“什么好梦？”

“我来为您编织一个美梦吧。”岚莓的声音里笑意盎然，“今晚睡觉时留意我的邀请！”

洛斯里亚：“……行。”

虽然没有她的通讯，他早就睡了。

洛斯里亚深吸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红茶一口气喝完，又用清水反复漱口，才回到床边重新坐下，拉回眼罩。

他将床边的一盏夜灯熄灭。

这表示他的梦境已经重新打开。

……

初次接触构建梦境的岚莓，把这当做一个可以反复尝试的小游戏。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还在新鲜的时候，对于创造梦境乐此不疲。

而梦境中，只能创造出自己见过的东西。

岚莓努力回想，好在梦境当中的潜意识十分强大，只要记得一点模糊的轮廓，就能够创造出完整的景象。

这个小世界成功地运转起来。

岚莓放开意识，在心中选择她想要邀请的目标，建立链接。

……

无数低沉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反复诵念着难以理解的咒文。

洛斯里亚站在人群中央，低头看见自己小小的身体。

抬起双手，上面沾满鲜血，连纯白的袖口也被血液浸湿，眨眼间就被脏污和腥臭包围。

洛斯里亚抬起头，感受到耳边虚幻的诵念一点点变得清晰。

赞美光明神，赞美您的仁慈，您的光明照耀着我们……

重复的话语不断出现，脑海中也跟着有了幻听。

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控住不住地张开嘴巴，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跟着诵念道：“赞、赞美……”

话音未落，洛斯里亚忽然像是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拉力。

他迷迷糊糊想起某个声音说“留意我的邀请”，于是彻底放下了抵抗，整个人顺从地被这股力量拉起。

眼前的景色如同潮水般纷纷褪去。

洛斯里亚再睁开眼时，看见的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街景。

他站在马路边，身边高耸竖立着的不是什么面容模糊的神像，而是清晰的红绿灯。

眼前是一道道明确的斑马线，身边人潮涌动，口中发出的声音也不是什么咒文，而是各种各样的讨论和八卦，偶尔掺杂着一些对于工作和学习的抱怨。

车水马龙，在干净笔直的道路上穿行。

世界一片明亮，却不是神的圣光。

马路对面绿灯亮起，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裙子，手里拎着五彩缤纷的气球，朝他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