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的房间果然不凡,就是房梁,也由上乘的红木制成,色泽深沉,云纹凤凰,栩栩如生,牡丹盛开,繁华华美。
偏是这房梁上,躺着一只狐狸。
却见这狐狸一身银白皮毛,皓如秋月,身后探出七条蓬松的尾巴,轻盈若云,只是在这逼仄房梁上,略有些施展不开,他便蜷着七条大尾巴,如被褥一样裹在身上。
此狐修有七尾,诨名叫狐子七。
京师多狐,他也在各处打转,神出鬼没,今日无声潜入了桂王府,只在这雕梁画栋处打个盹。
狐子七悠闲地躺在房梁上,尾巴围绕着身躯,仿佛一座银白色的小山丘,安逸而舒适。
一阵门开启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狐子七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随即睁开了眼睛,往下一看。
只见是桂王王妃和她的陪嫁丫鬟进入了房间。
却听得王妃说:“明先雪现在才九岁,就能诗会赋,连太后都听说他的神童之名了。长久下去,岂不是要越过我儿子去?”
丫鬟忙说:“娘娘切莫忧心,明先雪再聪明,也不过是贱婢之子,如何能和世子爷相提并论呢?”
王妃连连摇头,显然对这个明先雪的存在十分不满。
王妃屋内踱步,一双锦缎云纹的翘头鞋踩得金砖胡乱作响。
转头之间,她把心一横,问丫鬟道:“银翘,据说小孩子要是日日吃丹砂,天长日久,就算能长大成人,也会变得痴傻丑陋,你说是真的吗?”
银翘一怔,半晌会意过来,点头低语道:“自然是真的。”
王妃又道:“公子雪看着有些积弱,我瞧着也不是办法,让厨房日日给他送去补汤罢。”说着,王妃又从妆台的抽屉取出一盒朱砂,递给银翘。
银翘哪里不明白,这便去办了。
狐子七忽而好奇起来,悄然化作一道幽青色的烟雾,轻盈地跟随在银翘身后,毫无声息地穿梭于走廊间。
这个叫银翘的人在王府大约地位不低,在深宅大院也畅行无阻。路上碰到小厮和丫鬟,他们还给她问好,满口称“银翘姑娘”。
银翘让厨房做好了的补汤,便往汤里倒了朱砂,又亲自提着食盒来到明先雪的院子里。
进了院子,两个小厮坐在石凳上聊天,旁边搁着扫帚,活像是偷懒的样子。
二人见银翘来了,连忙问好:“银翘姑娘,今儿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
银翘点点头,板着脸问:“怎么只顾着聊天,也不干活?”
小厮们忙解释道:“刚刚有两行蚂蚁爬过,公子雪说怕扫伤了蚂蚁,叫先放着。”
隐在树荫的狐子七闻言好笑,心想:这世上还真有这样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善人吗?
言谈间,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公子从屋里走出来,想必就是桂王府小公子明先雪了。
细细打量,只见这小公子肤白如雪,眼如点漆,端的一个金柳玉质,精致至极。
狐子七见了这孩子,眼睛陡然瞪大,不觉心头一动:刚刚听王妃说这个孩子是神童,现在看来,果然是的。
倒不是狐子七一眼就能看得出明先雪的智慧,而是他一眼看出了明先雪身怀一颗先天玲珑心。
所谓玲珑心,便是那天赋异禀、心窍通透的神奇所在。
拥有玲珑心的人,不仅才思敏捷,洞察力强,更能感知世间万物的微妙变化,拥有一种超自然的直觉。然而,这份天赋也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能为他们带来过人的天资,也容易引来杀身之祸——寻常妖物吃了这血肉,便能修为大进,因此,这身怀玲珑心的人,从小便容易遭妖物惦记。
身为妖怪的狐子七,一见明先雪,就能感应到玲珑心的存在。
只不过,狐子七虽为狐妖,却是清净修行,从不沾杀业因果,故也没起什么觊觎之心,只是好奇,他活了一千年,第一次看到身负玲珑心之人,不免多端详几眼。
明先雪这小小孩童却十分持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银翘姐姐好。”
银翘也不能生受公子的礼,便微微屈膝低头,对明先雪笑说:“公子雪有礼了。王妃说您日日读书辛苦,特让我给您带来鸡汤补补身子,快趁热喝了罢。”
“母亲费心了,待我喝过了,便亲自去谢过母亲。”明先雪这小孩子声音还是脆生生的,讲的话却老成古板,听得隐没在旁的狐子七一阵好笑。
银翘也不久留,只把补汤留下。
狐子七化作一道轻烟,溜进室内。
却见公子雪的房间比王妃的朴素得多,却也典雅。
侍女把补汤放在红木案几上,大约等放凉了再让公子雪吃下。
狐子七附在屏风的阴影下,偏是用手指一动一捻,侍女的思想便被控制住了。
她在狐子七操控之下,愣愣地把木勺子拿走,换上了一副纯银的筷子勺子。
侍女放下东西后,便离开了房间,狐子七的摄魂结束。
一切继续照常进行,侍女由始至终都不知自己曾经受过狐子七的控制。
公子雪拿起银勺取用汤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