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夙隐将手掌放至地面,黑色天牛挥舞着两条长长的鞭状触角,惊慌失措地走下手掌,迅速隐没于火堆外的黑暗。
他看着它走远了,才收回手掌。
姬萦收回落在黑色天牛上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重回正?题: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去凤州,是因为我受人之托,要去凤州见一个人。”
“见谁?”
“凤州太守。”姬萦说。
“岳宗向?”徐夙隐顿了顿,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有危险么?”
“应该没有危险。”姬萦的话里带着不确定。
明镜观主给她的玉佩明显是个信物,还?说岳宗向会满足她的要求,看样子是想让岳宗向来替她答谢自己。
但其中?内情?,她一概不知。也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心眼,还?是多一个的好?。
“为了夙隐兄的安全起见,还?是分开走,最?后在天京汇合得好?。”姬萦说。
“既然如此?,那就一道吧。”徐夙隐点点头。
他到底听懂她的话没有啊?!
姬萦离开篝火后,水叔强忍着不平开口:“公子,这天高路远的,你?何苦跟她绕道凤州?”
“左右不过两日,不妨事的。”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无碍。”徐夙隐话音未落,因情?绪起伏咳了起来,水叔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想叫他舒服一些。
看着眼前长大的孩子,因病痛而面色苍白,水叔布满沟壑的面庞上也满是痛苦。
咳了一会,终于顺气了。徐夙隐这才艰难地说出后半句话:
“老毛病了……不碍事的,水叔。”
“早日抵达,至少可以?寻访名医——”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徐夙隐打断水叔的话,苦笑了一下,“历年寻访的名医还?少吗?可有什么起色?”
水叔哑口无言。
徐夙隐低下头,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翻动着眼前的篝火,映在他脸上的火光骤然升高了,那双湿润而微凉的眸子,像水里刚刚捞出的玛瑙,罩着眼前的熊熊烈火。
“水叔……我的时间不多了。”徐夙隐低声说。
“可她根本就不记得公子了——”水叔终于忍不住内心的不平,痛心疾首道。
他是公子身边最?亲近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姬萦在公子心中?特殊的地位,公子一生中?唯一一次获得的自由,就是与她患难与共的那段时光。公子将那段回忆珍之重之,没有一时一刻放弃过寻找她。
可她呢?
她根本不配公子如此?惦念!
火光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微小的蚊虫在火堆上飞舞,伴随着干柴绽裂的声音。时不时有飞虫被火焰吞噬,后来者?依旧前赴后继。
沉默半晌,徐夙隐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有匡扶夏室之志,与我不谋而合。”
“即便?没有前情?旧谊,她也是夏室最?后的希望。”
“可是——”
“水叔,”徐夙隐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却?不容置疑,“我自有打算。”
水叔咽下了剩余的话——那姬萦,分明是不甘人下之相。
篝火,吞没了之后的沉默。
……
姬萦回到霞珠身边后,还?是放心不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徐夙隐。
既然是受了风寒,那不是衣裳薄了就是被子薄了。姬萦整理出自己的被褥,让秦疾给徐夙隐送去。
自己则穿着最?厚的衣裳硬抗夜寒。
霞珠目睹全过程,打趣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萦居然会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
“这叫修道人以?慈悲为怀。”
“是是是,小萦说得都对?。”
霞珠把?被子分出一半,罩住了逞强的姬萦,又细心地把?被角塞进她的身下压住,牢牢挡住外边的寒风。
姬萦也任由她照顾。
姬萦分不清谁被照顾得多,索性也不去分了。互相照顾总比单方面受惠得好?,免得霞珠一有时间就东想西想。
两人在一个被窝里嬉笑了一阵,各自告了困,彼此?安歇。第二日天刚露出鱼肚白,车队就再?次上路了。
白天,姬萦就在马车里研读那本《大仁,秦疾也会拿出一本乡试要考的经书小声朗诵,但终归会变成山歌一样起伏不定的雷声,这个过程,通常不超过一炷香时间。
霞珠则有时撑腮观望车外景象,有时又拿出整理了千百遍的衣裳,不辞辛劳地再?规整一次,得到秦疾同意后,她甚至整理了秦疾的箱笼——把?那半箱长短粗细不一的枝条,按长短粗细颜色,反复排了多遍,找出了最?赏心悦目的一种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