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人意料的回答让姬萦愣在原地。
是叛逆?是狂放?是超乎寻常的傲慢,还是……姬萦一时拿不准他的真意。
“若天下英雄都已绝迹,此次勤王平叛,岂不是必败无?疑?”
让姬萦意外的是,徐夙隐并未出言反驳。
“真的会输?”她大吃一惊。
哪怕经?过这些年的繁衍生息,盘踞在关内的三蛮总数也不过六七十万,就算全民皆兵,也不及九大节度使的兵力?雄厚,更别提,除了九大节度使,还有各式各样的民兵前来支援。
己方的兵力?,就算保守估计也是三蛮的两倍之多,为何徐夙隐会笃定此战必败?
“兵力?可算,山势可算,唯有人心不可算。”
冬青纹银色发冠下,一束缎子似的青?*?丝垂在徐夙隐胸前。一阵细风从窗外拂进,他随手用掌心一覆,她看着那如葱如玉,修长瘦削的五指,一个愣神,想起开在墨石盆奁里的水仙。
“夏室倾颓,群龙无?首。新帝初立,兔丝燕麦。九大节度使,立场不一。三蛮有城可守,银粮充足,联军人心不齐,乌合之众,拖得越久,战局越是不利。宰相明白这一点,其余节度使也明白。但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拖延全胜的时机。”
“为什么?”姬萦脱口而?出?。
“对夏室的不利,不一定是对己的不利。”他说,“反过来也一样。”
姬萦思索着徐夙隐的话,忽而?醍醐灌顶。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夙隐。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就不怕我反悔退出?平叛队伍吗?”
“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不,我不会退出?的。”姬萦果断道。
“为什么?”这回轮到徐夙隐发问了。
他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解。姬萦捕捉到这一变化,心生一些得意,就算是徐夙隐,也有猜不透的事?情。
“匡扶夏室,匹夫有责。若是贪生怕死,当初我就不会离开道观了。”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徐夙隐一怔,因?这意料外的回答而?显露出?某种动容。
山民们彼此招呼着又要开始赶路的声音传进姬萦耳中,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利落地起身。
“要出?发了,我先回去了。”
徐夙隐目送着她身姿矫健地跳下马车。
姬萦的身上没有任何饰物,小巧的耳垂上也只?有一对空荡荡的耳洞眼子。
徐夙隐第?一次见她时,她散着及腰的乌发,赤足行走山水之间,自有一派洒脱的言行。再相逢时,少女虽然模样大变,但那股烈焰般热烈的气质仍旧没变。
她走出?两步,忽然转身,徐夙隐来不及收回视线,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明亮的眼眸。
竹叶般幽翠的道袍因?灌注的春风而?鼓胀起来,一如主人舒展张扬的姿态。
“徐大公?子,多谢你的书!等我看完了再还你!”
她在阳光下粲然一笑,神采飞扬。
她应该感谢徐籍。
他竟会对这样一个瑰宝视而?不见——不,他也不算视而?不见,他已经?察觉到徐夙隐的才能会在将来成为他的绊脚石,所以才不惜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痛下杀手。
这样的宝贝,徐籍不要,就别怪她想法?子偷走。
徐夙隐陡然握紧了手中的石坠,半晌后,等到姬萦都转身走远了。
他才从喉咙里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
车队就要出?发了,去解决尿急的秦疾却迟迟没有回来。
“姬姑娘,我们是再等等,还是……”
尤一问前来请示,姬萦正沉迷在《大仁叛逆的世界中。
人生来没有贵贱,王侯和乞丐没有本质区别?
这和“皇位你坐得那我也坐得”有什么区别?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让她那早死的皇帝爹看见,估计还能再气死一次。
姬萦手不释卷,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再等等吧。”
书里大逆不道的东西还非此一处,就连自觉叛逆,时常因?此受到周遭排挤的姬萦,在这本书面?前,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虽然书还没看完,但姬萦已经?能斩钉截铁地说,《大仁在夏朝毫无?疑问是顶级禁书。看了要掉脑袋那种。
最令姬萦吃惊的是,这样离经?叛道的禁书,竟然在世家公?子徐夙隐的手里。
这和她对徐夙隐愚忠愚孝的第?一印象不太符合。
姬萦正在琢磨徐夙隐的两面?性,那边霞珠弱弱地开口:
“小萦……秦疾去了这么久,会不会遇上山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