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道:“回去吧。”
他一直在等她。
“好。”他应道。
回公府时,两人坐的是店里?的马车,方才?奔波于?北城的京兆府和西城间,这会又?有雪,走地有些慢了。
曦珠靠在车壁上,侧着脸避在阴影里?。
从开年起,她从来忧心忡忡。已经能预想到接下来的动荡,只是没想到第一件就落在她身上,还死了曹伍。
她问:“二表哥的事你?打算如何做?”
卫陵偏过?身,将车帘压实,挡住从窗外?吹向她的风雪。他明白她为何现今陷入困境,却还挂心卫家的事,并没有问她为何忽然?问这个。
他低声道:“父亲回来后?本就一堆事要忙,常不在府上,他的身体还因积伤复发,这段时日也一直在养伤。我打算等这个上元过?后?,就去与?他说。”
他又?道:“你?别多想这事了,是卫度自己做错的,欺瞒家里?,没道理让我们瞒那么久,操心他做什么。”
曦珠没办法与?他说其中严重,又?听他的打算,轻应了声。
当今她要先处理好这起火事。
第一,是要找出纵火的人,以此追究责任,但这中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也不知那人目的何在,更不知能不能找到人。
第二,今晚一过?,明日起就有要交托香料的买家,必然?要去和他们说清楚,契据上违约的条款也要先赔,这笔钱只能先动自己的嫁妆。至于?更晚些定下的,还是要先找出纵火的人。
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今晚的事,待我自己去和姨母说,三表哥,你?不要…”
她忽地顿住。
卫陵知道她的担心,正要答应,但接着感到一股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今晚穿了身鹦哥绿的窄袖圆领袍衫,在冲入后?仓救火时,被漫天的香烟熏地发灰。袖子手肘处已经烧坏,臂膀上精绣的团窠奔鹿纹毁断。整件袍子被水淋湿了,也被冷风吹地半干黏在身上。
下一刻,一只手伸过?来,卫陵将手臂撇去躲开,但才?挪动些,就被她抓住了袖子,接着就被握住手腕,将手心翻了过?来。
上面都是火燎烧的灼痕,尤其是手心处,有血泡。
曦珠低头看着。
“是不是去救火时弄伤的?”
卫陵无所?谓道:“没事。”
曦珠渐渐咬住唇,问:“为什么不说?”
此刻,在这个寂静时,她才?注意?到。
卫陵弯眼?笑,“一点小伤,有什么好说的。”他翻过?手掌,不让她看了。
曦珠觉得有些难受。
她拿出帕子,倒了些车内残剩的冷茶弄湿了,凑近些,执意?捉过?他的手,给他擦着掌心处的灰土。
他见她垂眼?,小心翼翼的认真模样,忽而说:“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曦珠一顿,却没有回答他。
卫陵又?玩笑了,道:“方才?我是真不想让你?担心来着,你?今晚已经够烦累了,可现在看到你?这样心疼我,我又?有点高兴,这样你?才?能记得我的好。”
他虽不觉得疼,但皮肉还是在她轻柔的力道下,微微颤动了下。
他不由想,若是前世?的自己,这手也不会有这样的伤,让她瞧见累她的心了。
曦珠没有说话。
风雪声里?,逼仄的车内,将他的手搭在膝上,头低着。那盏壁灯火焰摇曳,她细细地,一点一点将那些被燃烧成灰的香烬擦掉。
她第一次将他的手全貌看全。
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一直延伸纵横往袖里?的手臂去,突出的腕骨内侧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指腹已经覆上些新茧,尚且单薄。
现下掌心都是血泡,一个挤着一个,渐凝成紫红的血块。
曦珠只觉鼻腔一股轻微的酸楚涌出来。
又?听他说:“曦珠,今晚的事我会帮你?,好歹在京城混了好些年,算是认识人,做起事方便,一定会查出今晚纵火的人,也定让他赔上损失,和曹伍的性命。”
停顿下,他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让爹娘知道我们的事。”
曦珠不知再能说些什么。
一直过?公府偏门,同行一路,即将在那棵杏树的岔口分别时,她才?开口,转头唤住他,然?后?轻声叮嘱:“你?回去后?要记得上药。”
卫陵点头笑应:“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