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曦珠醒时, 已过午时三刻。
宿醉的头晕,令她乏力地靠在床头,捧着温热的蜜水喝下, 才觉得好些?了,瞧见青坠一直朝她看?,神情颇有几分?奇怪,不禁问道:“怎么了?”
青坠昨晚一直在屋外守着, 只能隐约听到里头不时泄出的话音,并不清楚, 但显然是三爷在和表姑娘说话。后来更是传来哭声, 呜呜咽咽的。
她担惊害怕,直到三爷离去时, 留下句“照顾好她。”
她忙去看?睡着的表姑娘, 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褥,并无异样,只眼尾浸润过泪水的泛红。
尽管这般,青坠后半夜仍被这事吓地没睡好。这下表姑娘问?起?,她犹如惊弓之鸟,只说:“您可要再?睡会?”
表姑娘显然不记得昨晚种种,暗下松口气。
曦珠摇头道:“不睡了。”
她方才得知自己酒后肆言,这才留在藏香居, 以及青坠为何在此?处的缘故。
时隔两?世,再?见到自家乡而来的故人?, 听赵闻登说起?往事,和她不在的这一年里, 那些?熟悉既陌生的街头巷尾,又发生了那些?新鲜事。
怅然间, 难免不多喝,就此?醉倒了。
曦珠垂眼将蜜水喝完,笑了笑说:“夜里下那么大的雪,还要麻烦你过来。”
“姑娘客气了。”
这大半年下来,青坠明白了表姑娘的秉性。虽很大方,对整个院里的仆从丫鬟都很好,但若有若无地,总有疏离,想来是因寄居公府。
曦珠想及赵闻登说来京要采买布料和些?物件,且只待几日,匆促得很,不再?耽搁,起?床后洗漱穿衣。青坠正端来热腾腾的赤豆粥和春卷包子,屋外就响起?脚步声,恰是赵闻登来找。
曦珠不留下用膳,转身对跟上?的青坠,将她拉坐桌前,道:“想必你昨晚没睡好的,吃了饭就在这处歇息,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回府。”
青坠未及说话,表姑娘已然提裙,步伐轻快地迈过门槛出去了,跟着有爽朗笑声。
“昨天跟你喝多了,回去没叫我爹狠骂一顿,说是不顾忌些?。要顾忌什么,我们?以前不是这样?也就这里规矩大。我刚来时,还听柳伯说你不乐意回公府,嚷着回津州呢,要不这次你与我们?一道回去算了,还能赶上?我和露露的喜酒……”
“现下不行,我走?不脱身。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讲要买浮光锦?我算有些?熟悉,和你一道去,怕你买的花色露露不喜欢。”
说笑声渐渐远去。
曦珠这一陪逛,将近天黑才回到藏香居。
她本不懂婚嫁的细处,也是前世操持卫虞和洛平的那一场婚事,六礼的桩桩件件,全要她拿定主意,其中所需的物件,当时她跑了许多地方,才为卫虞置办妥当。
这回借此?,不过几个时辰,就帮赵闻登买了半数。
另添几套头面,宝石璎珞一类,是今岁才从江南那边传来的新式样,精美异常,熠熠生光。又是京城最大的金楼,自然价钱高?地令人?咂舌。
曦珠一并买下,道是给?露露的添妆。赵闻登觉得太贵,被劝说一番,还是收下。
两?人?又在外吃晚膳。
父亲忙着与柳伯商议生意上?的事,赵闻登只好自己来办这些?,头回来京,原摸不着方向,好在曦珠晓得,说的头头是道,既知哪处有好物,又会谈拢价钱,倒让他省下不知多少力。
他难忍感慨:“你曾经哪会这些?,这一年来我跟我爹学这些?,都没你这样懂得。”
曦珠弯眉笑道:“总要学会的,我也不想将阿爹留下的铺子荒废了。”
她达观豁然,自小如此?。
赵闻登开怀了,连声笑谢她跟着忙了半日。另还有些?细碎的物,曦珠又应下明日再?与他一道来买。
用过饭,就此?别过。
曦珠需得回公府,昨日一出,她还得去和姨母说明。马车上?,她思量过,与青坠提及实话,自己是因思家才没有回去,还不等她续说,青坠忙不迭道不会说出,自是隐瞒。
她放下心。
外面天寒地冻,舆轮碾过地上?积雪,轻微咯吱声,车壁的灯火摇晃。
曦珠靠坐着,袖里揣抱手炉,望着那幽幽暗暗的光影,不一会睡着了。
回到公府,她先去正院见过姨母。
杨毓拉她榻上?坐,问?过她的身子,还是担心道:“要不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说着,就要让元嬷嬷叫人?去外头请。
曦珠忙道:“多谢姨母关心,我已无碍。”
再?推过一番,说过些?话,有丫鬟来问?府上?的事务,曦珠便告退离去。
回春月庭的路上?,忽至一阵凛冽寒风,吹拢黑蓝的云层,将最后一丝天光也遮住,只堪见园子里乌丫的干秃树梢。
青坠提灯,照亮前路。
曦珠心里想着事,昨夜她醉时,恍惚见到了卫陵,还胡言说些?什么,但都忘记了,唯记得那感觉与前世的梦一般。她低头,跟着雪地里的光朝前走?,倏地那光一顿,随即被风吹得四处荡动,散掉了。
“三爷。”青坠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