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惊吓住门外一角翩跹的霜色裙摆。
人都退出去,在经过她时顿了顿,但她仍在墙壁的阴影里躲着。
卫陵就坐在那里,接过仆从新递上来的茶看她。已经等?了大半日,他不在乎多等?一会。
终于她挪进花厅来,步子很慢,最?后停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她望了望被打?扫后尚未干透的地砖,就把眼定在那里,都不肯看他一眼。
她低着头?说:“三表哥,我不知你?今日回来,还以为会晚个一两日的。又碰巧今日有事,没能在府上迎你?。”
厅里的光很亮,足以卫陵看清她。
从乌黑莹亮的挽髻,一直到?那张经年秾丽的面容,延过秀颀雪白的肩颈,滑落至愈加丰郁的身形。
她就是这般,与许执在一起。直到?现?在才想起回家?来。
她应该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无措地掠了下鬓边的发丝,将头?更?低了。
尽管如此,卫陵也?没把眼移开,道:“我听小虞说过你?去寺里了。”
他又问:“一个人去做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倏然抬头?看他,仅一个目光相触,便偏过眼去,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抿紧唇将袖子绞地更?紧了。
他也?冷了脸。
茶盏磕到?桌上的声响,她似被吓一跳,脸色有些发白,慌道:“我,我随便走走,这么晚回来,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她对他说谎了。
不过分?别一年半的光景,她也?知道拿这些虚假来搪塞他。
眼前恍然出现?她与许执在一起的场景,历历在目。
卫陵握紧手间的祈愿带,头?一阵阵刺痛。
即便她说了真话,他又能怎么样,难道让她再次陷入难堪的境地,让她得知他真正的劣性吗。他与她已经走向不可挽回的道路,也?没有办法再回头?。
他只是没办法接受她也?开始变得畏惧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与此同时,与另一个叫许执的男人亲昵。
最?终他只能在沉默中,说了这样一句话。
“以后早些回来。”
那晚她离开后,开始落雨,很大,也?很冷。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竟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倘若能重回最?初就好了。
雨声渐大,卫陵再睁眼,便发觉自己回到?了祈愿台,似乎还是那日。
但手中洇湿的愿在告诉他,并非那日。
他已重生。
她亦是。
卫陵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当年曦珠为何会在说那个谎话前,那般犹豫不决,甚至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悲伤和怜悯,也?许不是为了周全她与他,因那已经无法更?改,更?可能是只为了他一个人。
她要如何开口,说今日是她父亲的忌日,从而不牵扯出他也?失去父亲的伤口。
因此只能闭口不言。
但那些年,他却不曾注意到?这个日子对她是特殊的,反而是许执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他觉得头?有些疼,是前世的旧疾复发。
也?好,是他活该。
葱郁盖顶的树冠下,卫陵将曦珠的愿重新挂回树枝上,一处更?高的地方,系地很紧。
当年他不仅不信鬼神,还私自将那条愿扯下,以至于她最?后的结局不能顺遂,但这世,他只盼她所有的期望都能圆满。
*
曦珠回到?厢房后,天已黑,青坠去点灯。
趁着时辰还早,便找册《本愿经来,抄写了好做法事的时候烧去。
曦珠跪坐在蒲团上,在一盏油灯下,低眉垂眼,蘸墨书写。清静地,抄写起来倒快。
只不过片刻,手就僵起来。
旁边有烧热的炭盆,青坠看表姑娘冻红的手指,忙劝来烤火。
曦珠也?就放下笔,挪动些,将手伸过去。
两人说着话,青坠就想起取晚膳时听到?的一桩事。
“我方才回来时,听两个正扫叶的和尚说,今日沈家?的二公子也?来了这寺中呢,也?带着琴,还到?山上的亭子去弹。比二夫人还风雅,不知多冷。”
青坠知表姑娘来京城才半年,定不清楚这沈二公子,就说了些传闻。
诸如大燕第?一的琴师、身边侍候的丫鬟小厮皆需姣好容貌,过两月就要换批人、出门要焚九遍香、去宴会从不用主家?的食具、一日衣裳要换三次,沐浴两回……
曦珠怔住。
她没料到?此时的寺里,孔采芙二嫁的丈夫也?在。
原来早在这时,两人就遇到?了吗?
耳畔是青坠的唤声,曦珠回神,对上她疑惑的神色,笑叹道:“这世上还有这样讲究的人啊。”
“是啊。”
青坠见?状,多说几句,后见?炭不够夜里用,说再去取些,便出去了。
曦珠坐回去写过几行经文,笔就顿住了,蹙眉又想起卫度和那外室。近来出现?与前世不同的偏差,她只希望此事不要有异变,不管如何,也?要等?国公回京。
不过想转,她就放下了心思,接着在灯下磨墨起来。
不知不觉间,《校量布施功德缘品都抄写过一半,她才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灌入外面的磅礴雨声,冷风袭来一瞬,就被合上的门彻底地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