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荒恶地的兔鼠们而言,地块结构强震、被清查体寻猎、界墙破溃溢流之类的天灾都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它们也早对身边的某一只或某一群同胞们突然的消失不见习以为常。但像最近这样的,时不时有一个同伴被突然从地缝中揪出,然后又被放回地缝的情况,它们确实没见识过。兔鼠们在地缝中将这一信息奔走相告,可失去了庇佑者的它们并不能用自己贫弱的大脑搭建起逻辑网,也无法理解这一行为的意义。
纳瓯将又一只被安上追踪器的兔鼠塞进地缝里。自那只巨鹫抓走少女起已经过去了近三天的时间。这七十余个小时的时间中,纳瓯几乎是日夜不歇地在搜寻那只巨鹫的踪迹。荒恶地有数千顷之广,巨鹫又有可隐蔽身形的空泡,凭纳瓯一人之力根本无从寻起。天使注意到巨鹫现身时兔鼠们会四散逃窜,于是提出用标记重捕法的原理:用漂流匣漂流到随机降落点,抓住兔鼠装上追踪器再放回。再利用追踪器在地图上看见兔鼠大致的分布,而没有兔鼠的地方就很可能是那只巨鹫所在。他们近乎拆去了虚罅城所有的设施,最大限度地将能量用于制造设备。纳瓯将手探向已空空如也的袋子,迟疑片刻后纳瓯站起身,示意天使打开追踪面板。近千个追踪器的点位在地图上闪烁。而唯一的一处空洞,就在离纳瓯约三千米外的地方。
“走。”
自兽耳少女在纳瓯面前被那只巨鹫抓走之后,纳瓯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与天使的交流仅限于简短的字句。虽然其实这种说话方式才更符合天使过去接触过的现代人的习惯,但当纳瓯操起这种口吻,却是分外地令天使不适。
三千米的距离并不遥远,纳瓯很快在沉默中完成了这段路程。而三千米尽头处的场景与别处并无区别,一样是枯萎的树和草一样是干涸的土与砾。只是失去了兔鼠藏在地下发出的细微白噪的这里,沉溺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这里吗?”
“还不清楚,但这附近确实漂浮着大量的类似翘曲点的泡影。”
“翘曲点?”
“这是一个我们引用自物理学的说法。翘曲点是指在缀在低维度表面上的高维空泡。这与在虚拟世界中将低维度的平面卷曲进高层次容器以节省空间、减少接口的方式非常相似。若用更简单的更易理解的方法解释,你可以将翘曲点当作一个压缩率极高的压缩包。”
“那你能解开它吗。”
“只能解开正确的那一个——荒恶地上的所有翘曲点都被管理者权限所封锁。目前的我对它们还无能为力,但在巨鹫抓走闪焰时我在闪焰身上安插了一处后门程序。我可以通过这一程序,将翘曲点扩出一个足以容纳你进出的接口。”
伴随着天使的话语,一个二维的圆环在他们面前自不可视缓慢张成可容纳纳瓯半身的大小。纳瓯并无波澜的表情被映照在那如肥皂膜般虚幻的镜面,身上旅行学者的装束逐渐转变为束颈的长巾义手。片刻后,人格化为“只影白狼”的纳瓯毅然决然地冲入其间。
纳瓯踏在镜面后的荒恶地。在他面前同样龟裂荒芜的地面上,是一座被木质高墙如碉堡般重重包围的城镇。墙面上断裂的木块随风摇晃,和着沙石的撞击声吱呀作响。而那只巨鹫就毫不隐蔽地悬浮于城镇中央一处坍圮尖塔废墟的上空。它身体蜷曲在宽大的双翼中,以睡眠中呼吸般的频率散出慑人心魄的无声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