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跟生死诀别似的嚎啕大哭,这会儿看着自家爹亲自给自己整理小包袱,又乐呵得跟个傻兔子似的,还自以为荫蔽地往包袱里偷偷多塞几件衣裳,这完全不打算回来的算盘都打到人脸上了。
温裴寂已经完全不想去看这个丢人现眼的小子了,木着一张脸在他的包袱里塞了好大一套临摹字帖,转首吩咐元戈,“这几日他的课业就麻烦你盯一下了,正巧我刚回来也有些事要忙,顾不上他,过几日我过去接他。”
不是……怎么离开了亲爹还要被监督着练字呢?小家伙瞠目结舌!但姑姑看起来就很好说话,总比亲爹好说话……
初来乍到得谨慎褪去之后,兔子皮囊下的狐狸尾巴露出了些隐约的痕迹,小家伙拉着元戈迫不及待地同亲爹道别,“无妨、无妨,爹爹安心忙正事,我在姑姑那边会乖乖的,放心吧!”
放心个鬼!
这小子什么脾性温裴寂还能不知道?不过想来也好,这孩子这么喜欢浅浅,有他在,总不至于让浅浅被人欺负了去。他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提着儿子将人送到了门口,才瞥了眼宋闻渊,淡声说道,“浅浅,你成亲仓促,我没赶得回来送你出门,此事大哥亏欠。若你在他宋家受了委屈,他如何八抬大轿接你过的府,我便如何接你回来,纵是圣旨赐的婚,大哥也能护你周全。”
元戈微微一怔,看向门口,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去慈光寺寻找灵感的温柠之外,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继母也在——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她心下触动,面上却没几分正形,咧嘴,嘻嘻一笑,“好嘞!再带几个家丁,谁欺负了我,就揍谁,揍完了再敲锣打鼓地把我接回来。”
宋闻渊默默扶额,没说话,只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老夫人也被逗笑了,抬了拐杖点点元戈,笑骂,“才嫁出去没几天,倒成了只泼皮猴子了,还敲锣打鼓呢,也不怕宋大人笑话。”
“不会,许是伯府的水更加养猴些。”宋闻渊含笑弯腰,“那晚辈先带人回去了,家中等着开饭呢,改日再正式地过来拜访您。”说完,又是微微躬身。
反倒是老夫人被他这么正式的道歉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摆手,“不用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的,得空了过来吃饭就成。去吧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那边,卓卓已经爬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坐了,撩着车帘同一众长辈悉数道别完毕,冲着元戈笑眯眯地招手,“姑姑,咱们回家吧!”
“回家”二字,熟稔到令人咋舌。元戈便也不再耽搁,同人一一道别,坐上马车离开了。
温家几位长辈目送着马车离开,互相招呼着进去继续还未吃完的午膳,温裴寂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朝着那个方向,没动。这次回来,小丫头变化挺大的,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
起初,她是嫡女,他是养子,流言如刀刃铺天盖地。她为人内敛,心思敏感,他怕她多想是以总小心避开。后来,她结交了佟家庶女,愈发不爱与温家人亲近,自己难得回来,每每就那庶女提点两句就剑拔弩张。温家的狼窝里,出了这么一只小羊羔子,戒心重、胆子小、偏又固执,他们拿她没办法,连保护的心情都显得笨拙。
这次回来前就听说是受了大委屈,他便想着无论如何,这佟家庶女都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