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镇卫生院坐落在风口镇风口村的中心。地方虽是村子的中心,但地位却未见得是村子的中心。因为大家都不愿看公职医生那些臭脸。卫生院是打针输液的地方,花了钱受了疼后就想要个心理安慰,看着一张张臭脸,咋就觉得更疼了呢?
所以人们打针买药尽量不往卫生院去,村上好几家私人诊所呢!药卖得还便宜,谁个犯神经非跑到卫生院去啊!卫生院的两个女医生加一个小护士都乐得清闲,平常没事就坐一块聊天,唾沫星子飞溅。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阵势三台戏也有了。唱罢了戏,也该下班了,这工作做的多轻松,多惬意!还不少拿工资。但人们再不愿意也有不得不去卫生院的时候。那就是小孩儿打预防针,卫生院是国家直供地,别的地方打不了。
某一天,有人发现了新大陆。抱孩子去医院打预防针的小媳妇发现卫生院添了一名新员工。男的,三十余岁,身材长得不胖不瘦, 面孔长得周周正正, 白大褂穿在身上更添气韵!小媳妇们到卫生院都愿意多看两眼。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制服诱惑?
男医生是上边直派下来的院长,部队刚转业的卫生员。有了年轻帅气的男院长领导,卫生院的气氛瞬间改变了许多。那些女医生护士一天到晚脸上笑得像一朵花似的,人们感叹,男女搭配不仅干活不累,还有这种效应啊!
为着这个原因,风口镇卫生院越来越热闹了。后来国家又出台了农村医疗保险政策。到卫生院买药,报销了一部分比在别的诊所买的还便宜呢!再后来所有的人就都来卫生院看病,打针输液,病房里整天不断人。女医生也不抱怨。国家主张自主创收,病人多了,奖金也多,况且在领导面前还要急于表现自己呢!
院长其人名叫龚志喜,家在十几里外的一个村子。他为人不苟言笑,但他不笑却自有魔力把别人逗得大笑。有小媳妇来看病,一口一个小龚的叫。龚志喜纠正,“我可比你岁数大呢,你也叫我小龚?”
小媳妇嫣然一笑,“真是坏死了,莫非是想让人家叫你老龚(公)呢!”
“本来就该这样啊!”
“讨厌。”
龚志喜还正着脸不笑,惹得看病的众患者哈哈大笑,高高兴兴的就把病看完了。
卫生院有了龚志喜,业绩直线上升,年年被评为同行业先进单位。忽一段时间,龚志喜的面容别说笑几乎到了凝炼如霜的地步了。大家不明所以,纷纷打听,原来是小龚的哥嫂有病了。
小龚十几岁就没有了父亲,母亲自父亲死后受不了刺激便变得疯疯癫癫,生活都难以自理。好多年小龚都是依靠大他好几岁的哥哥挣钱供他上学,当兵并结婚生子。怪不得从没见过小龚开怀大笑过,这样的家庭背景肯定过多磨难,哪还有好心情笑啊!跟人逗乐也是因为工作性质,帮别人减轻心理负担吧!有了这个铺垫,小龚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现在小龚好不容易能挣大工资了,可以让家里的时光好过一点,哥哥却病了,肾衰竭中期!而偏偏又那么的祸不单行,嫂子也到了肺癌晚期。 家庭灾难出在别人身上是故事,无聊的人们巴不得有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出在自己身上就是事故。
哥嫂都住在医院,小龚也不能好好上班了,经常告假去医院伺候哥嫂。他媳妇得在家照顾他的老娘分不开身。侄子远在外地上大学,侄女才上初中,也给孩子办了休学帮着叔叔共同照顾她的父母。虽然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守夜照顾兄嫂非常累,但小龚毫无怨言,他知道哥哥嫂子的身体都是那些年被这个家拖累,为了供他上学拼命干活挣钱累病的,现在他有能力了,也该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为怕哥哥加重病情,小龚一直跟哥哥隐瞒嫂子的病况。哥哥认为自己的病轻,极力主张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为妻子治病,小龚很想说,嫂子的病已经无可救药了,任是再神奇的医术都无法保她周全。但看到哥哥期待的眼神,小龚叹了一口气,哥嫂感情深厚,怎能让哥哥眼睁睁的看着嫂子不治身亡?他支持哥哥的想法,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为嫂子做了手术。哥哥哪里知道,他们家的钱因为他们俩这一段时间高昂的抢救治疗费用早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
可尽管他们做了那么大的努力,嫂子还是在做手术一个月后便撒手人寰,面对嫂子的尸体,哥哥和两个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小龚的心像针扎油煎一样。对小龚来说,他现在生命的意义就是医院,哥哥,母亲,钱。
母亲常年有病,时不时的得上精神病院住一阵。以前幸好有贤惠的嫂子和妻子一直轮流照顾母亲,让他省了不少心。可是现在嫂子突然病故,所有的重担都落在妻子身上。妻子既要照顾老母亲,又得看顾自己两个年幼的孩子,不堪其苦,又加上见小龚把家里的钱都拿去为哥嫂治病,时常向小龚发牢骚,她一直想不通,明知道嫂子就是治不好了,干嘛还要花那冤枉钱,留下钱为哥哥治病不好吗?
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小龚都感觉自己的身上就像压着一座巨山一样让他喘不过气。卫生院里再也看不到他那张经典微笑的面孔。
哥哥因为嫂子离去的刺激,病情迅速由中期发展到晚期,每个星期都得血液透析,才能维持生命。小龚看着手里寥寥无几的钱,时常唉声叹气!哥哥一直以为现在合作医疗报销花不了多少钱,况且弟弟从未对自己说过他的病有多严重。他相信自己身为医生的弟弟,他的身体一定会再次好起来的,以后他还要同弟弟共同赡养母亲,还要去挣钱分担弟弟的重担!他哪里知道,虽然国家政策好,住院治疗百分之六十报销,但手术费是不报销的。弟弟报销得回来的钱对于他的病只是杯水车薪。
小龚实在没折了,哥哥急需换肾治疗,先前能借的地方都已经借了,巨额的费用又让他到哪里去筹措呢?不得已,他想到了卫生院的公款。可是用了那钱就等于是犯罪啊!但是哥哥的病又容不得他有丝毫的犹豫。他时刻在心里煎熬,脑子里有两个思想一直在斗争不息,一会儿这个打倒了那个,一会那个又打倒了这个。后来还是为哥哥治病的心理战胜了惧怕犯罪的心理,事情都分轻重缓急,毕竟这是最急的。至于东窗事发还是很遥远的。
自己在卫生院干了好几年,记忆中好像上级只查了一次账,平常只把自己的利润表报上去,再按提成交钱就行了。他们卫生院的利润总是最高的。村子大,人气也聚得足,当然就有优势了,所以年年被评为先进。想想自己这几年在卫生院兢兢业业工作,才有了这么好的成绩,比之之前的门庭冷落,那可都是他龚志喜的功劳啊!现在即使他要做坏事,连老天都会同情为他保佑的吧。况且哥哥的肾源不好寻,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可不能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