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神龙首尾都不见的华大夫让人带了个消息过来:半个月前有熟人在滨城遇到过金戬,据说那小子这会儿已经跟着船队出海了。出海?那就算能回来,也起码是一年半载后的事情了……
香思心下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沈三”。姜璜受封那日第一次见着此人,只觉得他形态痴肥,双眼冒着些精光油滑。若是堪堪凭此印象,香思是不愿与其多作接触的。可那一声突然的恳切的“大嫂”以及后来的情形。这个“三叔父”,或许倒能……
那日在门口,宝簪说起三爷刚走。香思还刻意问了下,晓得也是老太太将人唤来,又避过下人谈了不短时间,她心里便有了些联想,只不能确实罢!眼下,她也许该“贸然”地上门拜访一下这位“三叔”才是!
约见沈三的事情进行的极为顺利。上午刚遣了元桂去询问三爷身边的管事,未几就得了回话,三爷在三奶奶处过午,下晌就在那等她过去。香思益发觉得这沈三也是个妙人。小支莲是个天生的八卦娘,关于三房的那边的事情从来也没少说。所以香思一直知道她那位“三叔母”就是个不怎么鲜亮的摆设,除了些要紧的日子,沈三是极少进他正妻的房门的,这回子却在那边等她,无非是给香思上门一个不显眼的籍口罢了。
于是下晌,香思突然“心血来潮”要去“三太太”处坐坐,顺便瞧瞧许久未见的溯二奶奶,便只带着元桂一人往沈府西边行去……
沈府沈礼这一辈老太太还在,所以兄弟未曾分家别居。沈三家眷所在的大西苑是连片的几个院子。范围内也有直接通往闹街的侧门和后门。出入极为便利。香思对整个西苑丝毫没有印象,幸好进了西苑的连廊马上就有小丫头上来引路。
一进三太太的堂屋,整个就弥漫了一股子的药味,略一辨认几味主药,皆是妇人治下所用。因香思的突然造访,本是躺卧在床的三太太意欲起身,香思忙疾步上前含笑而止。
“三婶娘,莫起身,要是回头劳累了,叫香思如何心安。”
“二姑娘有心了,还能记得婶娘。”三太太齐氏心性懦弱,再添上膝下无出这桩心事,在人前由来缄言默语,甚少有存在感。只这会儿,香思仔细瞧她,若无这病容愁苦,也是好一付娟秀的好面孔。
两人寒暄没几句,就有丫头进来禀告,三爷听说二姑娘过来看三太太,请姑娘书房相见。香思闻言便从床边起身,笑着又关照了三太太几句,无非是让她不要忧心的话。便带上元桂随着来人前往沈三的书房。
见着主仆二人跨进屋子,原本正坐在一把圈椅上的沈三也立起了肥颤颤的身子。香思上前先见了一礼,沈三笑着指向对面道:“坐。”说完自先坐下,香思也依言走向对面靠近门口的一把圈椅,与沈三斜对。有丫头们进来上茶置小点,毕后于一旁聆候吩咐,沈三挥挥手让其等都退下。
此番虽是香思上门造访,可关于事由一时却无从启齿。而沈三一贯声色犬马,也极少如此正正经经对着一位晚辈女眷,又或者还有些其他缘由,竟只能笑意憨憨不晓如何启口,以至屋内陷入好一阵静默,最后还是香思先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刚见了三婶娘,与上次姜姐姐受封之日相比,憔悴了许多。”
“她也就时不时的病上一阵,过段时间就无碍了。”
香思心下暗道:这沈三为夫果然是个不上心的,她刚才观那齐氏气色,显然是肝胆郁结,心火难泄之极,那些治下之药即使吃了也是表里不治,不从根本。长此以往,性命堪虑。不过此事与她殊无瓜葛,何况也不宜冒然言说,日后若是举手方便,再作计较罢……
“那日在老太太的院子外面偶遇三叔,也是专程去请安的么?”香思笑着问道。
沈三闻言没有马上就答,着意看了她一眼,眼底似有一抹精光闪过。
“过去听老太太嘱咐些事情。”
“是与思儿有关么?”不如单刀直入。
“这个么……二侄女是从何处听说?”沈三有点犹豫。
“香思虽偏居一隅,却偶尔也还能听几句不要紧的人闲话点事,只捕风捉影难以尽实,思儿知晓若真是像他们所说,那么……”言语一顿后又抬起头直直看向沈三道,“三叔父,您晓得,虽说老爷太太都在,但终日被诸事缠身,怎会有暇顾及思儿这点闲事(无非是说没人拿她当回事,客气一点的说法罢了)。素日能仰仗的嫡亲亲长也就老太太了,只是老人家毕竟年岁已高,香思既不能承孝娱亲,又怎忍心让老太太为香思的事费心劳神,不得已只有自己贸然来登三叔父的门了,望叔父海涵莫怪。”
一席话说的条理分明,情真意切,令沈三在讶异她伶俐口舌之余,内心亦不由生出了一阵恻然。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瞒你,昌河那边出了点状况,你的亲事可能要重新拟定了,不过,也未必是坏事。”
“那叔父觉得是好事么?”
“却也难说,老太太嘱咐下来,让我派人好好查查昌河那边的名堂,别再整个笑话出来。”
“查与不查想来也就那么一回事,至于结果如何,单看叔父怎么说,老太太怎么想了!”香思言毕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神从沈三身上飘离了开来!
这讲话的语气,倒是十足挑起了沈三好奇心。
“此话怎讲?”
香思瞄了他一眼,施施然道:“试问这世上哪有好好的嫡妻不当,愿意去当个平妻的,所谓平妻,也就是商户弄出的不知所谓的名堂,在士大夫眼里,平妻又怎算是妻。必是金家那边族人用了些威逼利诱的手段让那韦氏暂且退让,再来诓骗我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