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来客往,车去车回。客来客往,接踵摩肩人如云;车去车回,重蹈覆辙马如龙。插持焚香,许多善男信女;萦绕瑞霭,不少神佛仙君。登泰山都争看日出,沓门槛全抢头炷香。
武胡望见这一番繁华景象,便问道:“如何夜里也这般热闹。”娄万林道:“哥哥有所不知,明日碧霞元君诞辰,这一伙善男信女就为争抢子时第一炷头香,因此热闹。”武胡大悟道:“贤弟今夜才打算去那逍遥林,也是因今夜人多,好壮胆么?”娄万林道:“凡事瞒不过哥哥。”二人边说边行,只见不远有座普陀寺,寺门前往来大小车辆不少,多是妇女。武胡当下好奇,便问娄万林道:“不知这是哪尊佛的道场?”娄万林道:“此乃送子娘娘道场,一说碧霞元君分神,一说观音菩萨分神。”武胡引娄万林入内,转过影壁,果见送子娘娘正殿。二人踅入殿内看时,四下里跪倒一片,神龛上一座金漆泥胎,正是送子娘娘尊容,但见:
玉面笑颜莹润,看遍世间见慈悲眉目;金身怀抱娇子,顾全天伦显神仙体态。两朵莲花披肩,善男信女总许愿;一席雪袍垂地,膝下无子多拜祭。红花媳妇,祈求娘娘来送子;白发妪婆,祷告菩萨广施福。
只说武胡见了欣喜,又转过神龛,到后院看一遭。却见内墙处一个胖大和尚倚在墙边,拿手指点,双眼滴溜溜地只在俊俏妇人脸蛋儿上乱转。武胡有些恼怒,便问娄万林道:“贤弟可知这人是谁,忒不知脸皮。”娄万林劝道:“哥哥莫要与这厮一般见识,这和尚却惹不起。”武胡道:“如何惹不起?”娄万林道:“这和尚便是金蝉法师,惯会些枪棒手脚,闻言善会佛法,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这和尚还纠结十几个和尚在这里,这寺庙便是他的。”武胡心下寻思,娄万林又道:“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便随他去吧” 武胡也觉在理,二人就出寺院来,径直望太安庙而来。却见逍遥林立一个幌子,是个酒家。武胡道:“不若先吃了宵夜饭食,也好有气力打鬼。”二人便入内来,就这里好酒喝了八大碗,牛肉吃了五大盘。吃饱喝足,结账再行。二人直到太安庙较近,先见外围,破墙断断续续,烂瓦堆堆叠叠;再看大门,半扇立在门框,半扇躺在门槛;上看牌匾,断作左右两半;终究太平难安。二人入门再看时,但见:
南房苑内,长着杂草齐腰高;北屋台下,立棵古槐乱枝头。月色照映古槐,落影似妖魔,龇牙咧嘴唬肝裂;清风卷积杂草,起声入鬼怪,吱呀乱叫吓胆碎。真是地狱景象,果然阴森去处。
再说武胡、娄万林都到大堂寻个地方歇了,各持短剑,微闭双眼,假做睡觉。娄万林还觉不真,自顾打起呼噜来。直到后半夜打更时分,只听堂外一声怪响,院内靛光乍现。又一阵狂风吹那残窗乱响,房梁上跳下一个胖大怪物,青面獠牙,鬼声鬼气道:“生人气!生人气!”武胡虽惯走江湖,也算一身虎胆,亦不由头皮发麻,汗毛倒立。武胡不敢放松,乜斜望着那怪物,手中短剑紧握。那怪见了二人,便一跃扑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发声喊,各自起身,挥剑便槊。那怪不曾躲闪,径直扑在剑尖儿之上,正穿胸膛。只听那怪发声惨叫,倒在血泊之中。武胡凑前看时,疑惑道:“这妖怪的血也是红的。”娄万林壮胆看时,却是人假扮的,便骂一嘴道:“杂碎却来吓老子。”二人正说,忽闻窗外动静,便提剑杀出来。就见三五个和尚在院里,武胡见了,还能不明白?便道:“妖僧妄为出家人,却在这里害人。”不由分说,就来厮杀。不一刻,就剩一个活口,娄万林本要杀了,却被武胡拦着道:“且留认证,方好领官府赏银。”娄万林便来问那僧人道:“你是哪里的僧人,快讲实话,饶你不死。”这僧人早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磕头便道:“我等并非甚鬼怪,都是人。”娄万林道:“废话,还用你说?”和尚就把来龙去脉备细说了。
原来这一伙人正是普陀寺金蝉法师弟子,金蝉本是一个泼皮,因犯了官司,变卖家产换了一纸度牒,剃发做了和尚,数月前在这里拾到一件宝物,是夜便泛蓝光,蓝光庇佑便通法术。金蝉就用法术害死此地僧众,又在普陀寺与太安庙之间挖了地洞,就在北墙。于是金蝉占据这里,便在这里装神弄鬼,坑杀往来客商,蛊惑当地百姓。武胡听了,怒从心头起,喝声道:“既如此,便饶不得他。”娄万林道:“你说宝物何在?”那和尚手指一具尸体道:“便在他身上。”娄万林来身上摸了一遭,寻到一块宝珠,鸡蛋般大小,就夜里泛着蓝光。武胡收入囊中,就叫娄万林把这和尚绑缚在槐树下。二人便点了灯烛,到北墙下寻,果见洞口,二人也不商量,就入洞里去。
却说二人入内,看这洞是个斜坡,往内走,愈来愈大,行不多远,见有亮光,耳闻隐隐传来女子哭泣之声。二人凑近看时,只见一侧洞里关着许多女子。这些女子衣不遮体,都相互搂抱取暖,许多低声哭泣。二人又往里走,踅过两侧洞穴,见第三处洞穴敞亮,听得里面有二人云雨之声。武胡低声道:“不等他反应,先下手为强。”便上前来,不料脚下放着一只碗,不慎踢翻那碗,惹得咣当当声响。金蝉闻声,以为自家弟子得手而回。便道:“你等既已得手,便自去消遣,来我洞中何为?”武胡心下机灵,便道:“这一单干翻了大货,还请方丈去看一看则个。”金蝉闻言,翻身下床,口里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些小子,忒不懂孝敬,关键处惹我。”金蝉正到跟前,却见不是自家弟子,忙道:“你等何人?”话音未落,武胡提剑便斗。金蝉手中并无器械,不敢争斗,抹头就跑。武、娄二人便追,见那和尚踅进一侧洞里,复跳将出来,手握一杆短棒,大喝一声道:“呔,二贼休说姓名,留下脑袋再走!”武胡怒道:“你才是贼秃,却说我们是贼 ?”不由分说,便来争斗。但见:
木棒当先,铁剑随后。佛陀生嗔,这一个僧人模样;好汉当怒,那一个英雄姿态。木棒落处,石块都作尘土;铁剑飞时,洞内尽是残痕。那一个道,你惹人逍遥真该死;这一个说,你作恶多端正该拿。看剑棒相争,听器械对响。
两个斗了十余合,不分胜负。后面娄万林觑见武胡不能取胜,亦提剑来助阵。金蝉见二人都来,不能匹敌,便心思一计,回身便走。武胡二人不知是计,紧逼不放。看那金蝉退到一盏灯旁,噗一口吹灭那灯,又噗一口,吹出一阵妖风来。洞里登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武胡大惊,忙叫后退,不料却一脚踩空,落到陷坑里去。金蝉见二人中计,从洞里闪出来,冲陷坑里二人哈哈大笑道:“谅你二人武艺高超,如今也算是活到头了,先不急,等老衲办完了床上的事,再来收拾你。”说罢,回洞里享乐去了。
再说武胡、娄万林在陷坑之中,见周围一遭都是男女尸身,早都腐败,腥气冲天。二人脚踏白骨尸身,恨得咬牙切齿。只可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武胡不由得长叹一声道:“难道我命该绝此?”言未尽,忽见身上蓝光乍现。娄万林大惊道:“哥哥这珠宝似有异动。”武胡取出来看时,只觉身体一轻,飘飘然浮起,就此脱离陷坑。武胡心下大喜,又来营救娄万林出来。娄万林道:“真是个宝物,若无此珠,你我都将死于非命。”二人叹罢,提剑又寻金蝉。金蝉还在云雨,忽闻身后脚步声响,自知不妙,忙吹一口妖风。顿时一股黑气直奔武、娄二人卷杀来。武松忙祭出宝珠,那风登时消散。金蝉见法术不通,惊道:“不好。”正要走时,娄万林大喝一声,惊得金蝉腿下一软,跪了下去。原来这金蝉被女色泄了气力,因此走不脱。武胡赶上前来,手起剑落,削掉这胖大和尚脑袋。那床上女子吓得呆住,忙唤:“饶命!”武胡道:“我等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好汉,不杀你等,如今妖僧已除,你等自去县衙复归良民罢。”那女子闻言,就来拜谢,此后发散一众被囚男女归去,不必详谈。
次日,武胡、娄万林便带金蝉头颅并普陀寺一众僧人绑缚到县衙门口,把前番备细报知。知县闻言,遵令就把赏银赏赐二位好汉。那知县又问道:“不知二位好汉愿为官府做事么?”武胡道:“不必任职,但有差遣,尽可吩咐。”那知县道:“既如此,我有一件家事,请好汉帮忙走一遭。”武胡欣然同意。正是:古今壮士谈英勇,猛烈强人仗义忠。毕竟知县说出甚事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