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虽是分离万年之久,以往的习俗大致改变,但仍保留有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
比如新元初一早上,小镇居民在镇上宗祠祭拜过祖先后,于午时之前拿上备好的许多礼品锦盒,正式拜访亲戚,或是小镇当地,或是近邻村镇。
人们虽是一夜未眠,却仍旧精神奕奕,不显萎态。
龙冰风也是彻夜未眠,在窗前站了一夜。
新元节的热闹喜庆,将持续到上元节,间中或有稍稍低伏,却共有三次高涨。除去新元与上元,此间的新元初三且是重中之重,隆重感丝毫不亚于头尾。
那便是祭拜救世主的日子了,只是这般重大的节日却不在当地举行,而是彦国都城。届时,远一些的小镇居民,以家主为代表,在新元初三前便要雇上马车,备好祭祀用品,赶往都城祭拜,这个习俗,整个游离界皆是如此。
只是龙冰风有些不解,众所周知,当年救世主身死道消的日子在四月初三,因何在新元初三便有此祭祀?这个疑问,他没有向旁人问起,只觉得在这个世界,救世主深得世人爱戴,贸然问起,怕是与之不敬,只待日后慢慢了解。
新元初二,由于此处与都城尚有半日路程,这里的人们便要在今日动身前往。龙冰风本想一同前去瞻仰救世主遗像风采,却是心事重重,无心外出,反正来日方长,日后再去也不迟。
龙冰风吃完午饭后,与薛伯等人坐在一起饮茶闲聊,等候车夫上门。
半个时辰后,待到门口响起了嘶嘶马蹄声,便看到数之不清的马夫陆续赶着马车前来接洽雇主。街上顿时热闹起来,满大街的马车亦是能看出这个小镇的富裕程度,少许囊中羞涩的居民雇不起马车,便坐上邻居的顺风车一同前去。
“薛老,该动身了。”此时,一位中年车夫安顿好马车,前来门口喊道。
“好,这就来。”薛伯回应的同时拿上包袱,临行前又向龙冰风嘱咐道:“小风,我明日晚间方归,后厨还有些饭菜,你且将就几顿。”
“好。”龙冰风应了一声,正待相送到门口,却忽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走在最后的薛东去而止步,等薛伯薛凝上了马车之后,转过身来,神色温和与他说道:“小风,宫里只许我三天休沐,此去就不随爷爷回来了,下次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往日店里受过往游客以及邻里照顾生意,多有忙碌时,爷爷年迈,凝儿年幼,还望你多些照看。”说着微微躬身,行作揖礼
这几日,他与薛东不过片面之交,并无过多交谈,却与薛伯一般称他小风,着实让龙冰风心头一暖。只是他所言却是客气了,当下连忙回礼道:“薛伯与我有救命之恩,更是好心收留,使我免受流离之苦,待我如家人一般,此番恩德无以为报,定当悉心侍奉。
大半年来与小凝相处,也早已将她视作自己小妹。令兄常年在外,心有挂念也属人之常情,若是得空,还是常回来看看。”
薛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几日接触虽是少言寡语,却是神色谦和,言行举止得体。有他这几句话,心中顿时宽慰许多,便不再过多纠缠,岔开话题道:“你年纪尚轻,余生且长,留居此处虽然衣食无忧,却难免过于平淡了些。若是日后厌烦了,就与我爷爷说罢,我在宫里有些人脉,给你某个差事不算难事。”
闻言,龙冰风只觉得流亡游离界固然凄惨,但遇上薛伯一家当是不幸中的万幸,心中只有不胜感激,再次执礼道:“在此谢过了。”
薛东笑了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龙冰风也跟着送到门口。
此时车队已接好雇主,数十辆马车正浩浩荡荡向都城方向进发,声势颇为浩大。直到车队消失在视线里,龙冰风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到店里。
至此,店里又只剩了他一人,午时刚过,正是百无聊赖,本想饮茶打发下午时光,却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当下不紧不慢关上大门,回了房去。
龙冰风打坐在床,闭目冥想,试着打破体内封印。只是,两个时辰过去,体内依旧空荡荡的,凝聚不起丝毫昼气。内视之下,只窥得体内一层若隐若现的奇怪符文布满了丹田,任由他尝试诸多方法,最后只是徒劳而已,只好作罢。
夜间,龙冰风在床榻辗转反侧,无心睡眠,索性起身下了楼去,拿上两坛好酒,闪身上了屋顶。
小镇上居民走了几近半数,但万家灯火仍在,只是四下里再无喧嚣,寂静无声。今夜虽然寒冷依旧,但雪花小了许多。龙冰风也不在意身下的积雪,径直坐了下去,揭开酒坛盖子,独饮起来。
新元过去,他的面上愁意更甚,自从来到游离界后,似乎开心的感觉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也记不清多少次在这寂静的夜里,独坐高台,不时一番豪,看似出神,又像是在发呆,更像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一般。
只是时下这般忧郁,却又不似曾经的往事所致。
这是对于现状的不满,也是对未来的迷茫,平日里虽然忙碌的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是一旦闲下来,便会生出一种恍然度日之感。
如今他是东岳国皇室的唯一幸存者,既然活着自然不该这般碌碌无为,虚度光阴。不过碍于现实的无奈,即使有心改变现状,却又无从着手,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时间悄然流逝,进行着反复的恶性循环。
世间多少男儿怀揣着宏图壮志,又有多少男儿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被时光消磨了意志?这是龙冰风所担心的,昨晚彻夜不眠,也正是为此。
新的一年,当是以全新的心态面对将来,龙冰风自知不是开朗之人,对于往事无法轻易释怀,但也深知沉浸过去无济于事,徒增伤悲,只是时下状态又不得如此。
他想起了前几日,薛伯对薛东的话来,“年轻人就该外出历练。”亦是在今日薛东对他说过,“年纪尚轻,余生且长,留居此处虽然衣食无忧,却难免过于平淡了些。”
是啊,当时留居于此不正是修为尽失,言语不通,导致寸步难行。他又何尝不想远行历练,找到破解封印之法,即使最后无法回归禁界,也好过如今这般模样。
龙冰风正为着未来一筹莫展,暗自惆怅之际,当街上一位身形壮硕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那看似平静的情绪,立时被沉寂已久的怒意所取代。
街上来人晃晃悠悠,应该喝了不少酒,时不时一拳砸在身旁的墙上,在他的叹气声中,似乎有些气馁。
洛忠廉很无奈,也很窝火,自从跟随龙冰风来到游离界后,抹杀了东岳国皇室的最后一人,接下来便是他封侯拜相,光耀门楣的时刻。
之后却发现,使尽了浑身解数,竟然无法破开虚空回到禁界。纵使他胆大敢踏入游离界,却不敢以禁界话语,询问游离界世人有无其他方法可以回到禁界,只得在装聋作哑的同时,一边努力寻找回去的方法,一边为着生计发愁,大半年的风餐露宿,可谓是尝尽了心酸。
在游离界逗留越久,他便越发的心寒,更让他绝望的是,这一年里,禁界方面静悄悄的,竟是无人前来支应。这里不是他立身的根本,无法回去,多年的筹谋与即将到手的功绩将付诸流水,这让他很是后悔当初的冲动,现如今像是被抛弃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