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时候要嫁他?她为什么要嫁他?她哪有狗胆敢嫁他?
窦章辞懵懵懂懂望向他,清亮的大圆眼快被疑惑和纠结占领,她几番挣扎。
“殿下,您是不是记错了什么事?”
“嗯?”崔诩哼出个鼻音。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皇室子弟不得娶纳贱籍女子为妻妾。”
“我因家中获罪罚没罪籍,自知身份卑微,哪敢肖想您,您……您如何说得像我狗胆包天想嫁给您似的?”
罪籍,在东宫连最低等的奉仪都混不上,顶多做个司帏女官,便是民间俗称的通房丫头。
就算进了后宫,她也不会有名分。
没名分的,纳字都用不得,遑论嫁娶二字。
除非脱籍。
可即便她脱籍,窦家也早不复从前,她与他身份天壤之别。
“所以你当为何我登基做的第一件事是为忠烈平冤昭雪?”
崔诩目光灼灼看她,这目光隐喻十足,渐渐漫上说不清道不尽的绵绵情意。
窦章辞不敢说她看懂了,也不敢说全然不懂。
他,对她有不同寻常的心思!
她呆住,屁股无意识弹了下,离他远了一丢丢。
心里头没有小鹿乱撞。
倒有一头野猪在横冲直撞。
她白嫩的小脸爬上一抹绯红,说不好这刻是什么情绪占了上风。
总归,不可思议有、胆怯懦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也有。
这些情绪,像春风吹过湖面,涟漪一浪接着一浪。
这份推走那份,那份又卷土重来。
她呆愣愣地看他,唇瓣抖了抖,“那……那我也没应承过嫁给你呀……”
什么?
崔诩见过翻脸不认人的,但无法想象这个人是她。
霎那间血液倒灌,脑子炙热,身体却极度冰凉。
脑中“轰隆”一声炸开一个惊雷。
随着那电闪雷鸣,任督二脉骤然打通,他时隔四个月,恍然大悟。
急急问道:“那夜与你春风一度的是谁?”
来了来了!窦章辞心如擂鼓。
他用半晌东拉西扯迷惑她的心智,终于开始问罪了!
还问得这样直白,毫不遮掩!
可她……
她心酸得厉害,一面羞恼,一面愤恨,眼眶漫上泪意。
“我……我想不起来……”
崔诩闭上风暴狂涌的眼眸,仰面朝天,拉直喉咙,憋了四个月的气,吓哧哧吐出去一口。
他发狠道:“努、力、想!”
“……”她委屈得厉害,娇软的嗓子似乎要哭出来,“我想了四个月了,当真想不起来……”
被他凶狠的眼睛逼得紧,她“嘤”一声扯出哭腔,磨着牙恨道:“我当真想不起……那登徒子,采花盗,无耻淫贼!我若想得起来,早拖他一同下黄泉了!”
崔诩喘着粗气,很好。
你做到了。
他抹了把三四月梅雨般潮湿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你看那登徒子,采花盗,无耻淫贼,有几分像我?”
到底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明明知道她醉了,却轻信她那堆感动的眼泪,和小鸡啄米式的点头。
结果,她半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她当那夜是谁?
她还当他会杀了她?
崔诩生平第一次萌生想喊冤的念头,太冤了,真的太冤了!
冤得他裤衩子都没了!
他该等一等,等她归家,等她接旨,等她坐上大婚的凤辇。
在昭阳殿里,在红罗帐中,与她秉烛夜话,与她鱼水相欢。
可一切都已太迟,一步错,时光倒转十八年。
崔诩猛地抽气,真是,呼吸也能呛死呢!
不,他这辈子若要死,定然是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