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韦德兰迈步走向一间无人的农舍，这座简陋房屋的主人应该还在田埂耕作，或是在拾捡一些散碎的木柴。

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一定正在带着她的孩子们去条田送饭，然后捡些麦穗与昆虫回来。

“四指”杰克愣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愿意屈尊莅临农奴房舍的贵族，“领主大人，请小心这地板上的面包皮。”

粗糙的劣质黑面包往往掺杂着木屑甚至沙砾，小孩子没办法消化，所以大人们一般会把面包外皮切去一部分，实在不能吃的只好扔掉。

“大人，农奴的居住地里面充满蕴含疾病之源的秽物，请注意维护您的男爵身份所带来的荣耀。”一位扈从骑士低声劝阻道。

然而，他却看见海笛总管与马尔萨勋爵一声不吭地跟着维嘉男爵走进去了。此时他一只脚踏在门槛的交界处，前面有三位长官以身作则，后面有诸多同僚伺机而动，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一咬牙一闭眼，只好也弓着腰把身体探进去。

房屋只有七八英尺高，几个高大的扈从骑士只好屈着身子探进黑嗖嗖的、散发着劣质饲料与污秽味道的农舍。

韦德兰丝毫没有顾及所谓贵族荣耀，也不担心经过魔眼强化过的身体会轻易患病，而是颇有兴致地瞧向四周。

他发现，这些五六寸厚的木板墙壁由涂满了泥浆的夹层木料建成，木墙内部被牛毛牛粪混合成的混合胶泥抹上。至于整个房屋的稳固性，则依赖于墙根里暴露出来的几根结实的木桩子。

房顶上方是一个高耸的夹角尖顶，用数十根粗木头隆成框架，上面用茅草覆盖，屋顶中间有个窟窿作为烟囱，还开了另一个小口子，通往晾晒衣物与风干食物的小阁楼。

房子后边拉出了十几米长宽的低矮木栅栏，韦德兰朝庄头杰克问了后才知道它一般被充作露天的牛圈，“通常人也会和牛住在一个屋里，因为房子一旦大了就更容易漏风。”杰克搓搓粗糙的手掌补充道，“紧挨着牛棚的这一块地方，我们通常会再引出一个斜棚屋作为厨房。”

韦德兰捏住满是油污的木墙壁，发现它的保暖性着实比不上城堡的巨型石砖，不禁为农民恶劣的生活环境叹口气，“这种房舍很难抵御寒风吧？”

“是的，光是凭着这种夹层房板，一些孩子和老人的确很难捱过冬天。领主大人，您看我的小指头，就是在十年前的那场雪灾中被冻坏的。”杰克见韦德兰平易近人，没再那么拘谨，而是挥出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叹口气，“不过前几年都没有无夏之日的到来，没有再冻死过人。”

韦德兰思索片刻，命令几个海笛的学徒、马尔萨的扈从骑士分头通知各屯屯长，光是一只渡鸦克罗斯，没办法立刻绕行农庄一圈。

“按照领地的习惯法，庄园法庭需要在一颗大树之下举行，我们就在这里准备一下吧。”韦德兰说道，“领地的建设进程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在雪灾降临北境之前翻新一遍维嘉领民的居所，免得再有农民冻死在我的领地里——海笛。”

“爵士，我在。”海笛理智的灰色眼瞳望向韦德兰。

“‘凡一采邑之主，其之所言即为领地律法。’以后维嘉领的习惯法里要多出一句：每个领民都有吃饱肚子的权利。”

“如您所愿。”海笛应声回答，他负责编纂总结领地的往昔法庭案件，并将判决总结成习惯法，一般会让石匠将律法刻在城堡的中墙之上。

“可是...大人您还没有安置精灵虫。”那位被前后两拨人注视的仍然扈从骑士红着脸躬身提醒道，“我已知晓您的仁慈与怜悯，但我作为一名骑士，亦要遵守‘诚信’的第一法则！我认为您的工作重心有失偏颇！”

马尔萨欣赏地望了这位牛鼻子骑士一眼，他很年轻，只比韦德兰大出两三岁，数小时前正是他在落日森林建议自己回到城堡待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