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吱呀一声门开了,黑暗的仓库里静悄悄。除了门附近可见光外,仓库的深处浸淫在黑洞里,没有一丝光亮。
我伸手去拉灯泡,没有反应。
如此安静。
有人的呼吸声吗?我侧耳倾听:有窸窸窣窣的杂音,像老鼠。
老鼠,还是死老鼠?
一种恐惧漫过我的神经。房间如同一只漆黑的瞳孔,大睁着洞察与凝视。
——不要留在这里!直觉比逻辑反应更快,像一根尖刺,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暗中,我听到接近的风声,直击我暴露在黑暗中的后背。我还没来得及拔枪,一阵疼痛从颈部炸开,掠过我的脊椎,像被一根尖钉扎穿髓骨。我眼前一黑,整个身体撞向冰冷的地板,耳鸣不断。
我被向后扯去,视野模糊,看见对方模糊的脸挡住门框,投下一个深色的阴影。门轰然关闭。
我把手努力伸向对方,死死地揪着他的头发和衣领。然后他把我压在身下,双手用力扼住我的喉咙。枪,枪!我近乎窒息地拔出腰上的道钉枪,但立刻被一股力量夺走了,换来钝痛的一击。
肺里的空气逐渐被抽干,连带着大脑里的血液。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浮起出零星的白点。一切紧绷的都松懈开来。
这里很冷。
骨头外裹着肌肉。肌肉黏连着筋。神经抽丝剥茧地在其中。血管在肌肉间流动。那个寒冷的泵将热红输到组织细胞里,转而成为冷红。冷红会淌进肺泡里,又成为热红。它们在耳膜下奔流鼓动。
等等。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手……手。手掌。手骨。怎么办到的?……那样。
有一束光照进来。五感迟钝而痛苦地苏醒,有光打在瞳孔上。他在检查你的神经兴奋。
我听见我喉咙里窒息的声音,像溺了水:“手……”
“四眼?”一道声音传进黑暗。
我堪堪睁开眼睛,光近乎刺得我落泪。虹膜上大量色斑还未消退。罗轭的声音从上方发出:“什么手?”
我用手肘支着地板,卡着自己的脖子,眼睛里只看得见色块,浑身被碾压一样疼。
“眼镜。”我咳嗽着说,“我看不清你。”
他递给我一块冰冷的东西。我抬手时感觉的手腕上有重量。将眼镜架到鼻梁上,半边镜片碎得厉害,玻璃渣岌岌可危地挂在上面,有划伤眼球的风险;左眼镜腿折了,应该是挤压造成的。它比我伤得还重。
条子被分割成几百个,担忧地看着我:“那家伙怎么把你怎么样了?”
“他在黑暗中偷袭我,然后……他妈的跑了。”我靠在承重柱上,摁着燎痛的后颈。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手腕上的铁环。“他是怎么打开铐子,然后装到我身上的?”
“他会撬锁。”
“既然他会撬锁,那么受难的前一天他为什么不跑?”我忽然意识到,“你来这里干什么?”
“今天是周日,我负责送饭。”他解释道。
我想说话,面颊上的钝痛传过来,打断了话梢,只能夭折在喉咙里转为一声呜咽。
“……你拿着吧。”我费力摘下眼镜,“我看得清路。”
“你的枪。”我接过他递过来某种条状械物,忽然叮地一声有什么在头脑下方炸开。但我忽视了它,盯着名为罗轭的糅杂色块,张着嘴半天没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