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末日图像,我在正院给院士拨去一通电话。
无线电里,他的声音苍老了很多。最近他因为学校整体严查学术造假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那不会占用您太长时间的。”我说,“只是需要一个没此知识面的人的小解答,甚至连问题都算不上……”
对面沉吟不语。远方的一栋小楼内,一位老者用手指不安地敲着小臂。
“我知道了。我去不了。”他说,“我有个手下的学生,姓梅。隔两天我让她坐电车,过去你那边。”
“太谢谢您了。您最近身体——”
“很好。让她出去散散心,她需要……”
话突然顿住了,接着是一段很长的沉默,我只能听见通迅信号中周期性的杂音。
“您还在吗?”我忍不住问。
“……她需要休息。别让她一个人待着。”他把话说完,留下一道极长极轻的变调杂音。
我匆匆答应下来。日期约在星期五,地点定一家无论是科学院还是劳动者都熟悉的餐厅。
随着一声铃响,推门进来一位天体物理博士。她套着尼龙夹克,穿着39码的女式平底鞋,显然是受到良好教育的一类人。我抬手示意,她便像一阵风朝我走来。
“白局长,您好,是刘院士介绍我来的。我姓梅,您叫我梅溪就可以。”她坐到我对面,同我握手,我感到她的手很有力。
“您来得正好。”我从背包里把那张电影胶片一样的破译图交给她,“您能帮我看看这类月相代表什么吗?”
“这是你?”她接过胶片,抬眼看看我,“它干什么用?”
“谜语破译吧。”我说,“一些机密的超自然玩笑。”
“既然是机密,为什么要透露给我?”
“这并不是个标准的十五圆月。”她说,手指画了个圈,“它没有那么规整,不像宇宙的造物,更像一种艺术曲解,一个符号。如果硬让我说,我倾向于十七。”
“准确日期呢?”
“等我一下。”她撕下一张餐厅便签纸,快速地画几道交叉的线,运笔如飞。她的计算出乎意料地快,不到一分钟就将便签纸举给我,展示她的过程,“1991.9.24,1991.10.24,1991.11.22,1991.12.22。这是今年的。”
“那黑月亮呢?”
“初一?日食?没有一个与这些日期重合的。”她把图像连着便签纸还给我,“我再强调一下,它的黑色绝对是个艺术处理手法。比如诺查丹玛斯,先知的代表之一,他的《创世纪》之所以有如此丰富的文学色彩,是因为他使用了大量棱模两可的借代修辞。你们的预言遇到过吗?”
“现有的那些非常现实主义。”我说,“但是自从预言源头接受词汇量训练后,它的性质就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所以说,那个不一定是月亮,可能是某种艺术加工。或者说,源头把它误认为成了月亮。”
什么东西像月亮呢?我盯着面前的食物,一点胃口也没有。今天是9月4日,最近的末日日期在18天后。18天后,我们会迎来什么?
一团阴影般的紧迫感愈发膨胀,攥紧了我的咽喉,呼吸愈发困难。我不自觉揪紧胸口。
“如果我说,离末日就只剩这18天呢?”
对面的人停下动作。我竟发现她脸上在笑。
“总有一天,它会来收割我们。我们可以选择在末日之前死,但至少在那之前,我们还是要好好生活。”
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我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像是要去某个神圣的地方。我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不要放任她离开。
在这个想法诞生并成形时,她已经走到街上了。
快点,再快点!否则她会在餐桌之外的某处死去。我的支气管几近痉挛,抓起图像,三步并作两步,扶住门框,远远地冲着她的背影喊:“我有两张暴力革命的新CD!梅博士,你愿意和我约个时间去唱机馆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