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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弃遐远(一)

人们从高台处跑开,围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道:“好像是有人家里新盖的房,花钱求那位悟得法师画一张八卦金刚镇宅符,符画完了给众人展示,底下有人说符画错了,画的是一团乱麻,哪里是什么八卦金刚镇宅符。法师不承认,气得手一抖,那符掉到祭台上,祭台就塌了。”

另一人笑道:“得亏那位仁兄没把符拿回家里镇宅,要不刚盖的房给镇塌,可亏大了。”

萧湘听见,抚掌大笑。视线一转,在她兄长身后不远处,一个小童在众人头顶上飘过,对她眨了眨眼,呲牙一笑,往远处飘去。等萧湘想要叫住他时,他已隐没在人群中。萧湘抬腿去追,脚下一滑,踩到一个又硬又滑的东西,跌倒在地,爬起来时,只见一只乌龟快速爬走,所到处一片慌乱。她膝盖摔得生疼,感觉都要断了,只好被兄长背回了客栈,休养了数日,方才好转。

周围人也开始疑惑,这位悟得法师真的是法力高强吗?若是高强,符还能画错,若是不强,一个画错的符掉到台上居然能把祭台弄塌,奇之怪也。

郁离捉住到处乱窜的芒芴,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放在红马上,拉马快步走出人群,这里太挤,气味杂乱,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芒芴却不肯骑马,站在马背上依依不舍的四处张望。他看到什么都想要,郁离摸摸怀里铜钱,这点钱还要撑到都城呢,便只给他买了个糖人,其余均残忍的拒绝了他。糖人倒是很合芒芴的意,他捧着糖人吃得津津有味。

西边天际,几簇阳光透过云隙,照射在嶽神庙门前。金灿灿的光芒映照着院内的一片狼藉。庙门上的匾额和两旁的楹联断成几截,歪七扭八的摊在地上。庙门也被卸了,躺在门槛边。佛像和财神像都被砸烂,上半截大头朝下,栽在地面。中间的青石像倒还完整,上面也有许多被硬物砸出的印迹,但石质坚硬,处境略好。其他的香案等物,也是破碎散落一地。

迷榖子正盘腿坐在地上,身前是断成几块的匾额,他手持一把锤子,正在匾额上敲敲打打,匾额上青光闪烁,一点点被他拼接起来。

芒芴大叫道:“啊呀,我们才去了大半日,怎么你的老巢被人给掀了?”

迷榖子摇头叹息道:“来了一群人,不由分说就砸,这两个神像砸就砸了,还把门和匾额给拆掉,不像话啊不像话,砸这些又有什么用?骗他们的是妖精,贪财上当的是他们自己,糊涂至极。”

芒芴道:“莫非你连他们也打不过?”

迷榖子叹息道:“世上多是痴愚人,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否则也落不到这里来,不与他们计较。”

芒芴摸摸下巴,他这是在含沙射影吗?什么叫落到这里,这里是哪里。

郁离则挽起袖子,想帮忙把庙内破损的神像抬出来,突然想起应修习术法,于是,他面对着残破的两个雕像苦思片刻,开始念念叨叨,比比划划。

过了不知多久,迷榖子的匾额修好,从表面上看不到一点破损的痕迹,焕然如新,重新挂到了庙门上方。刚刚挂好,半个财神爷大头朝下从庙门里蹦了出来,在院子里跳着转圈,跳一下,掉下一只耳朵,再跳一下,又掉下一缕胡子。后面跟着芒芴,盘腿坐在佛像结成与愿印的大手上,一起跳起,一起落下。红马见状,欢快的加入了他们,在后面一蹦一跳。郁离摸着鼻子站在庙门口,十分尴尬。

第二日一早,郁离告别迷榖子,带着芒芴骑上芒芴踏上了行程。迷榖子还在后面絮絮叨叨,“我早起又给你卜了一卦,此卦为地天泰,小往大来,吉,亨,曰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且记且记。”

辰末时分,白云朵朵,日光正好,小庙内已恢复了整洁,只余一座青石雕像立在原处。昨日在郁离的苦苦钻研之下,终于成功用法术将两尊残破的泥塑彩绘雕像搬出了庙内,并化为齑粉,尘归尘,土归土。这种初阶法术所需元气不多,郁离体内即有随心砚残余的元气,又吸收了迷榖木之实蕴藏的元气,他本就日日修炼,再加上芒芴补天神功的助力,如今已足可支撑,绰绰有余。

沐浴着阳光,迷榖子坐在树下,反复摆弄着那把蓍草,叹气道:“果然又来了,这些人可真是麻烦。”

马蹄声飒沓,从山路上蜿蜒而来。到了庙前,众人下马,郡守大人当先进了院内,身后跟了十几个黑衣官吏。

郡守大人排场虽大,却谦逊有礼,看到树下的迷榖子,上前拱了拱手,道:“本官乃中梧郡新任郡守,姓邱,听说先生在此修行多年,曾对那些受骗之人良言相劝。昨日一些愚民受人挑拨,损毁了庙宇,特意过来看看如何修复。”

他道了一番来意,迷榖子站起来回礼,两人客套一番。

邱郡守前来,一是来看看如何修复这山神庙,再一是想在这小庙旁给郁离修建一个庙宇。迷榖子得了郁离嘱咐,告诉郡守郁离并非神仙,而是中梧郡辖下之人,路过此处,机缘巧合,妖怪受限于天命,自行伏诛,并不想张扬此事。

邱郡守听了,如遭雷击,不敢置信。他可是亲眼所见,神仙来去无踪,法力无边,倏然而至,事了拂衣去,倏忽而没。他从都城而来,法师见过不少,可没哪个有此等本事。

这真神仙和假神仙的区别还是极大的。真神仙那是他这个新任郡守得天护佑,假神仙只能算是中梧郡出一英材,落到他这个郡守身上的祥瑞可就小了许多。迷榖子极力解释,邱郡守将信将疑。不过,不管是真神仙假神仙,都是大功一件。

修庙也不算急事,还是慢慢来,免得贸然修了,结果实情如迷榖子所言,岂不是要贻笑大方。郡守大人降妖回府后心情激荡,文思泉涌,已然写就一篇情文并茂的长赋,描写神仙降妖时的奇景,并一篇奏书,意欲递交上官及朝廷,此时想想,需得再修饰润色一番,实事求是,仙妖之事,不能直指,但可意会。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日捉妖现场有许多人,众口悠悠,不可能只有一家之言,更有萧湘寻人画出郁离之相,被识得郁离的人看见,之后数日,郁离的身世事迹还是在中梧郡慢慢传播开来,随着人来人往,传至四面八方。

不过,迷榖子马上又给了郡守大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玉灵等妖搜刮了许多钱财,于潭水之下设藏宝窟,除了那几个妖怪知道藏宝窟所在之处外,迷榖子也是知道的,只是除了蛮蛮,余妖并不知如何开启。

郁离见有许多人被妖怪所迷,人财俱没,父母妻子三餐难继,甚至片瓦无存。子神说是有藏宝窟,迷榖子也确认为实,把蛮蛮从笔中抽出审问了一番,用如意笔画了一张符,交给迷榖子,托他把这些钱财取出,交给郡守,归还受骗者家人。

蛮蛮得见老祖一面,只说了敬献老祖的藏宝窟开启之法,便又回到了狭窄的笔管之中,虽然被解开了鸟语花香的禁言之术,但却更加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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