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青推开窗户,看到穿云而过的光束,洒在男孩身上。
考场里先是静默一瞬,画面好似被按了暂停,在这个瞬间定格,接着便传来尖叫声,众人嚎叫着远离那扇窗户,你推我挤的冲出教室!
这一幕拍摄架了五架摄影机,一号机跟拍易青青,另外几个机位机负责抓拍,包括重要角色的特写和坠楼后考场的混乱。
柯俊喊咔后,“易青青”站在窗户外,看向柯俊,眼神询问这一幕完成的怎么样。
柯俊向她招手,示意她先回来。
原来林紹筠腰间系着威亚站在节目组布置的一个绿皮道具上面,自己爬上窗台跳下去的那一刻,人只是落在了窗户外面架高的垫子上面,不会受伤。
柯俊为了拍出窗外视角观感上处于高楼层,这个布景的教室确实在七楼,只不过在七楼外正对窗户下方搭建了一个高架,高架上铺了垫子,设了绿幕,人跳在垫子上时,整个架子直晃悠,虽然知道没有危险,可这也是实打实的七楼,一般人心理上很难克服高空恐惧。
当时柯俊也征求过林紹筠的意见,说背向教室跳楼这一幕可以用替身,影响不大,可林紹筠拒绝用替身,说自己可以完成。
柯俊强调,在这一幕,坠楼的一瞬间,不能叫,也不能喊,是无声坠落。
正常人面对失重感,一般生理上都会难以克服的‘啊’一声,所以柯俊特意在开拍前强调。
柯俊盯着镜头,看了看还算满意,不过为了后期剪辑素材丰富,也出于拍电影磨戏的习惯使然,打算再补拍两条。
这时,南木走上前来,和柯俊耳语一番,然后林紹筠重新回到摄影机前,听南木讲戏。
“跳楼前的表情,我有点自己的想法,这里乔笙的内心可以再解读一下,她跳楼不仅仅是坚定赴死的决然,至少她本身并不是这样认为的,她认为这是新生,是飞翔,不是坠落,所以她转头对旁边同学道歉时,不能面无表情,因该是平静中带有微笑,那种轻松愉悦又不自知的微笑,焕发新生的微笑,不能笑得刻意,要让所有看着她的人都认为,这位同学和所有高考完的考生一样,轻松中隐含雀跃,她可能马上要去一场暑期旅行,是充满期待的,然后下一瞬,打开窗户,越过窗台——啪!”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心里全都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柯俊知道这种感觉,正是戏剧追求的那种‘意料之外’,很有张力的冲突性画面,拍好了绝对不仅仅是吓人一跳的作用,不过,“南木,这样会不会玩的太大了?搞不好玩火自焚,我担心过审……”
南木想了想,道,“反正是补拍镜头,先按刚刚说的完整的拍一条,至于用不用,到后期制作时,我们再商量。”
柯俊点头同意了。
第八场的戏份完成了。
“各组抓紧时间,赶紧准备,我们提前拍第五场。”柯俊挥着手臂,火急火燎的喊,“快快快,赶上今天下雨,我们争取把雨中的戏份都拍了!”
各组工作人员在雨中紧锣密鼓地准备,教学楼前的地面上,淅淅沥沥的积雨有将近两厘米。
化好妆的林紹筠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往地上一爬,身体呈俯趴姿势,扭曲的,支离破碎……从残破的躯体下不断涌出鲜血,合着雨水蜿蜒晕染。
脸微侧,一侧脸颊紧贴地面,微张着唇齿,双目睁着一眨不眨,一侧耳廓、眼尾和嘴角都在已经埋在积雨中,雨丝坠落,合着提前抹好的血浆,刺得她眼角一片猩红。
摄影机推近,面部特写定格。
柯俊盯着镜头里的画面,握拳沉声喊道:“过!”
林紹筠万分狼狈的爬起来,浑浊的雨水掺杂着血浆从额头留下,细密如牛毛的雨丝打在脸上、身上。
眼睛进水了,林紹筠微低着头眯着灼痛的眼睛看着刚刚躺过的地面,血色颜料已被雨水稀释,渐渐的看不出痕迹……十年前的血迹是否也是这般,被雨水抹去,再寻不到。
这时,有个人拿着伞跑过来,隔开了一片透骨凉的雨水,林紹筠左耳进水了,传来的声音嗡嗡的,“这一幕完成了,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走……去旁边的影棚里。”说着来人连拉带扶的把她拉进旁边的摄影棚,林紹筠根本看不见路,游魂一样随着来人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林紹筠接过一瓶矿泉水对着眼睛一顿冲,好一会儿,才算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是南木,只见她又从陆续助理的手里接过一个厚毯子,抖开密实的裹了过来。
南木见她青紫的唇色终于缓过来一点,便打着伞三两步跑到另一个影棚,柯俊正指挥着布景按照自己的构图搭建另一个场景,看到南木便问,“什么事?”
南木指了指林紹筠,“她一个人,没个助理也不是事,戏份这么吃紧,再折腾感冒就麻烦了。”
柯俊拍着额头,道,“是我疏忽了,忘了这位是个光杆司令了。”说着转身就招呼,“小甘,过来。”
跑过来一个胖乎乎扎一个朝天小揪揪的女孩,嘱咐道,“给你个任务,你跟着林紹筠,做她的剧组助理,照顾衣食起居。”
这姑娘疑问,“那我师傅那儿?”
“你师父手边的活儿你先放放,我回头跟他说。”柯俊知道她的顾虑,安排道。
“得令!”这姑娘也是痛快人,笑嘻嘻的脆口答道,转身就奔着林紹筠过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林紹筠就换了干净衣服、手捧热饮、围着毯子让化妆师从新上妆了。
热饮下肚,林紹筠的知觉慢慢复苏,她的思绪却仍停留在被雨水稀释的那片血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