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母亲拉着我,将今日之事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
“没有私下见李小郎君吧?”她再三确认。
“没有。”
三个姓李的都见了,应该不算私会吧。
我怕她再问什么,连忙说道:“夫子让我背书呢,明日要检查。”
说罢拿出《金刚经》摇头晃脑地念起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
“错啦错啦,不是这样读的。”母亲出言打断我,后竟直接背了出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吃,收衣钵,敷座而坐。”
“娘,你真厉害,一整本都会背吗?”我长大了嘴。
“从前背过。”她抿唇一笑。
于是我按着她的断句,在语句间添上标点,不会读的繁体字也注上拼音。再看,果然省时省力许多。
一鼓作气背到晚饭时间,饭后赵蕙蘅来到了院里。
“姑姑,我书还在你那儿。”她轻声说道。
我才想起来,刚才用的是她的书,连忙递给她。
她低头看着书上龙飞凤舞的标记,愣了半晌,抬头看着我,眼眶瞬间红了。
“你,你不要激动,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读着这么大一段老费劲,况且以后你也可以看啊。”我试图稳住她。
她却愤愤地瞪了我一看,将书抽回来,抱在怀里。
“你别生气啊,我赔你,我的那本还没翻过,全新的。”
“不要,我才不要你的。”她带着哭腔吼了一句,然后大步跑了出去。
多大点事啊,我也愣在原地。良久,才突然想到,我在这个年纪时也无比爱惜课本。新学期必定要用塑料壳仔细包好,做笔记也要直尺比着,以求卷面整洁。
一刻钟后,祖母身边的女使就来传话,说有要事找我。
估摸着是这小姑娘在老太太面前告状了。我本想着,寄人篱下,到时候好好道歉,一切责罚照单全收。到了才发现,赵蕙蘅不在,奴仆们也不在。偌大的正厅,只有我一人,甚至身后的门也被顺手带上了。
天色暗了下来,桌上点着一盏莲花青瓷灯。微弱火苗跳跃,坐在主位的人面容也看不分明。
我清了清嗓,正想开口,她却站起身,走上前来。火光被遮挡,我依然辨不清她的脸。
“什么时候过来的?”她问。
“五月初八。”我立马答道,这是搬进赵府的日子。
她淡淡道:“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语气特意强调了“这里”二字。霎时,想到某种可能,我后背一凉,喉头像是堵了铁块般,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她喟叹一声:“早听说了,老二家姑娘在密州时,温顺懂事,知书达理。哪知刚到京就大病一场。痊愈后举止无状,不仅不肯缠足哭闹不已,还‘不小心’将家中祠堂给点着了。”
“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出不对劲,但也只是怀疑,直到看到这个。”
啪的一声,那本《金刚经》被扔到桌上,惊得火苗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