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庙的墙,塌了一大片,残垣断壁上满布青绿色的苔藓和墨黑的霉斑。
香案翻倒在地,端坐于上的神像,断了手。曾经华丽的锦袍云纱,在风吹日晒的侵蚀下,已腐朽成破衣烂衫,满布污秽。
圆润富态的面容,满布疮痍,鼻子破损得只剩下一个黑洞,唯独细长双眼还保存完好。
坍颓的墙上,擎着一株老松。墙边斜靠着一块扁额,字迹模糊,隐约能分辨出[三圣]二字。
齐逸感觉到自己能动了,本能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如此荒凉的鬼地方,明明没有油灯,却有微弱的光线,能让他看清周遭一切。想来应该是月光。
然而,悬于夜空的并非皎洁明月,而是一轮晦暗不明的血月。
夜风吹来,一阵阴冷。
下雨了。
有雨滴落在齐逸脸上,冰凉、腥臭。
齐逸眉头紧蹙,伸手一摸,便觉那雨水有些黏稠。
低头一看,手指红红的。
血!
齐逸当即躲到那棵老松底下。
一阵琐呐声,突然自远处响起。声音很快来到极近处,就好像吹琐呐的人,会瞬移一般。
齐逸大脑飞运转,分析起眼前的局势。
之前在婚房木柜里的时候,他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只有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在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之下,他险些昏厥过去。
当濒死感越来越强烈之时,心脏处一股气流炸开,随后在体内疯狂流动,他就清醒过来。
但这次的情况,显然不同。
是幻术?
齐逸暗自掐了一下左手虎口,前世曾在网上刷到过,遇到鬼打墙走不出去就掐虎口,阳气重的人能凭此脱险。
穿越之前,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这类毫无逻辑的奇闻杂谈,最多就是看个乐子。但这会儿也只能是病急乱投医,总归要试一试,万一有用呢。
嗯,没用。
齐逸得出了结果,因为,他非但没有回到三圣庙正殿,没见到两位高手,反而听到锁呐声近到身前。
紧接着,一支迎亲队,出现在视野中。
荒山野地、雾气迷漫,大红花轿一颤一颤地起伏着,轿帘上帖着红艳艳的囍字。
走在最前边的人,撑着把油纸伞,血雨滴答滴答落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齐逸躲在老松苍翠茂密的树冠底下,隔的不远,但那伞挡住了女人的脸和上半身,只能看到大红大绿的衫裙和一双极为小巧的鞋子。
是个小脚女人?
这个世界的女人有裹小脚的残忍习俗吗?
这个疑惑刚浮现,就被齐逸否定了。白天见到的所有女性,包括在国公府遇到的丫鬟,还有那个像只小辣椒似的国公千金,都是正常脚形。
“八台轿、金缕衣,郎君月圆来娶亲”
一个阴冷尖细的女子声音,幽幽地唱道。
齐逸对古代曲乐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京剧、昆曲、越剧等普及度最广的戏曲,但对方的唱腔显然都不是这些。
“胭脂伞、绫罗缎,妾身今夜着嫁衣”
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抽抽噎噎、咿咿呀呀,似是在哭,却又夹杂着清冷幽怨的笑声。
齐逸不自觉地摒住呼吸,浑身寒毛根根竖起,头发里好似钻进了一窝蚂蚁,不断地在头皮上蠕动、爬行。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还不来相迎”
尖锐刺耳的锁呐,与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吟唱,融合在一起,阴间得不能再阴间了。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还不来相迎”
女子的声音略微有些急促起来,齐逸突然不由自主地从老松底下走了出去。
不对劲!
齐逸赶忙停住脚步,但下一秒,左脚不受控地挪动一步。
‘身体被控制了’
“郎呀郎,郎呀郎,何故还不来相迎”
女子的声音比先前更急促了一些,就像从0.1倍速,恢复到了正常速度似的。
齐逸竭尽全力想要停下来,自身意志与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力量角力,最终导致他就像个僵尸一般,以一种生硬、别扭的姿势,缓慢地朝前挪动。
当他走到破庙断掉大半边墙的门前时,大红花轿也来到了门前停下,走在最前边的人缓缓抬起油纸伞,露出真容。
齐逸双目一凌,瞳孔蓦地放大。
那油纸伞下站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个面色惨白、两腮涂了艳红胭脂,嘴唇红如血的纸人!
纸人面目是个中年女子模样,梳着老气的发髻,额头扣着大红喜带,手是拎着一根长长的喜绳。
齐逸不受控地迈过破烂腐朽的门槛,这才看到,纸妇人身后抄着把锁呐的男子,也是纸人。
将轿子放稳在地后站在左右两侧的四名轿夫,无一例个,都是纸人。
轿夫纸人戴着黑色小帽,雪白的脸上也涂了两坨红色胭脂,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吉、时、已、至”
纸妇人血红小嘴一张一合,声音尖细得快要刺破齐逸的耳膜。
“新、郎、踢、轿、门”纸女人拖着长长的尾音高声道。
齐逸全力挣扎,却怎么也夺不回身体的控制权,一步一挪地来到轿前,抬起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