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蘅无奈只得上场。第一局孙含玉先来,她站在离壶约摸一丈远的白线之外,眼睛微眯,手持羽箭在眼前作投掷动作,试了几次后羽箭脱手而出,“当”的一声稳入壶口。旁边唱筹的丫鬟高声道:“二筹。”旁观众女高声喝彩。
第二支箭投进了壶耳,第三支箭又投进了壶口,第四支箭尖碰到壶口边上落到了地上,第五支投进了壶耳……最终孙含玉有四支箭投进了壶口,三支投进了壶耳,一支落地,得十一筹。
程柏蘅从地上箭篓中拿起一支箭用手指掂了掂,手腕一抖向壶口掷去,却力道稍弱羽箭射到了壶颈上。程柏蘅又拿起第二支箭,这次力道太过,箭尖射入壶中又弹了出来,落到了地上。众女齐叹,
两支箭下来,程柏蘅掌握了掷箭的要领,很快她的第三支箭出手了,这次又稳又准地投进壶口,唱筹丫鬟方道:“二筹。”第四支、第五支、第六支、第七支皆投进壶口,待第八支投进后,唱筹丫鬟报:“十二筹。”满堂叫好。
孙含玉恨恨道:“程柏蘅,你竟是此中高手,为何骗我没玩过?”
程柏蘅连连摆手:“孙姐姐,我的确是从未玩过投壶。但这几年我常在山里打猎,射箭是时时练习的。有时未带弓箭遇到野兔野鸡,投掷石块也常能打中猎物。这回也是我侥幸投进几支,算咱们平手可好?这么大一杯酒,咱们还是都别喝了。”
孙含玉道:“是我轻敌了,愿赌服输!”捧起硕大酒杯,歇了几歇还是皱着眉头将酒饮尽了。
“倒满!”孙含玉将酒杯交给丫鬟,手一挥对程柏蘅豪气道:“从这一局起我也不让你了,你再输了便要饮一整杯了。”
孙含玉这局得了十四筹,程柏蘅也是十四筹。
第三局孙含玉七箭投进壶口、一箭投入进壶耳得了十五筹,程柏蘅也是十五筹。第四局同样都是平局十三筹。
众人的喝彩声早把二楼男客都吸引到了一楼厅堂,虽然厅堂十分宽阔,但人一多还是显得略微局促了些。
孙含玉脸色微微酡红,不知是酒意还是气恼,她伸手取出羽箭待要再投第五局,一名身着绛色锦衣的男子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二妹,快认输罢。是程家小姐让着你,你还看不出吗?”此男子是孙含玉的长兄孙文清,在汉中府任一名通判。
在此前比试的第二局,孙含玉第四支和第七支投进壶耳,其他皆投进壶口,程柏蘅也是第四支、第七支投进了壶耳。第三局,孙含玉第五支投入壶耳,程柏蘅也是第五支得了一筹。第四局中,孙含玉第五支未中,第六支投进壶耳,程柏蘅亦然。明眼人都能瞧出,程柏蘅在第一局掌握投壶技艺后,投得是相当的精准,之所以之后三局平手,是程柏蘅有意为之,好使双方都不用饮那大杯甜酒。
孙含玉手腕一扭挣脱男子的手,恨恨道:“兄长,这小丫头心机狡诈,最会扮猪吃虎,说了不会下棋,就胜了未央,说从未投壶,却……”
“一派胡言!”郑辰琮从人群中走出,对着孙含玉冷冷道:“孙姑娘刚刚还说的愿赌服输,别人不想玩便要硬逼着别人玩,自个儿输了便胡言乱语?告诉你,柏蘅打六岁上就被弘昌那狗贼害得在外流离,一直隐居在山村里,她每日忙于生计糊口,哪像你们这样锦衣玉食、整日投壶下棋取乐?只不过她天生聪慧过人,比你强之百倍,就是现学现用也远胜于你。”
郑辰琮已在此观望多时,前头见孙含玉强逼程柏蘅,虽心中忿忿,也不好出来说些什么。但此刻见孙含玉输不起还对程柏蘅横加指责,便忍不了了。
孙含玉一时呆了,盯着郑辰琮嗫嚅着:“殿下……”脸色由红转白,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跑出厅堂。袁未央唤着:“含玉。”跟着追了出去。绛衣男子面露歉意,拱手道:“殿下失礼了。程姑娘见谅。”也跟着追了出去。
腊月天里昼短夜长。此时风吹散了残云,雪停天晴,天色也暗了下来。楼外飞檐挂起了琉璃灯笼,室内各处点起了蜡烛,照得四下里亮亮堂堂的。
冯凌春是此间主人,也是诗会发起人,见场面有些僵住,便赶紧走出来,分别与冯长弘邀请众人入了席,男宾与女宾席位间有纱帘相隔。郑辰琮亲王之尊,是众人中最高贵的宾客,自是坐在男宾上首。程柏蘅选在女宾末桌席位不显眼处坐了,与王瑶斜斜相对。很快袁未央和孙文清也分别回到了席间,孙文清过来向冯凌春拱手道:“孙小姐,舍妹身体不适已自行还家了,嘱咐我向孙小姐告罪。”坐在首席的袁未央也向程柏蘅这边望了一眼,见程柏蘅也看向她处,点头示意孙含玉无事,程柏蘅也向她微笑点头致谢。
冯凌春讲了一番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后,宴席便开始了。管事指挥着众仆从将各色小食撤下,开始一道道上菜,头道菜是热气腾腾的鸽子羹,暖血养胃,二道上了鲜虾脍,清甜爽口,之后炒鳝丝、鳜鱼酿、五珍脍、什锦豆腐……每道菜肴都鲜香可口,可见主人在定菜谱之时是下了番功夫的。席上用的酒是冯府自酿的桂花酒,芳香馥郁,入口微甘,回味绵长,程柏蘅也不禁随着众人饮了两杯。
袁未央令仆从自梅园折了一捧盛放的红梅分到每桌,请众人来玩飞花传酒,就是席间第一位持梅之人摘下一朵梅花后出一个主题吟一句相关的诗,再传到第二位手中再次摘梅吟诵与主题相关的诗,如此相传,哪位无花可摘或是无诗可吟便要罚酒一杯。传了几圈后,众人觉得这样饮酒太慢,干脆便玩起了“飞英会”,令丫鬟踩在凳上在桌面上高举梅枝左右摇晃,谁的杯中落入花瓣便要饮酒一杯,这样往往会同时有几个要饮酒的。一时之间,室内暖意融融,众人谈笑宴宴,个个脸上浮现红晕。
酒过三巡,冯凌春又站出来道:“有词云,‘风花雪月,此生长是思忆'。风花雪月,这四样今晚竟是全占了。如此良辰美景,‘不有佳咏,何伸雅怀?'今日,就请众位贵宾择风花雪月四者之一为题,各作诗一首,大家品评一番,选出最佳诗作可好?”
众人纷纷称好。
冯凌春见众人兴致极高将手一挥,便有丫头以手中托盘端着一只青瓷梅瓶和三只劝杯,杯内盛满酒液,笑道:“如诗成,只须饮这劝杯里柳林酒一杯,众宾相陪。如诗不成,古人罚酒三斗,我们只罚三杯即可,众宾不用相陪。可好?”
众宾连声道好,室内气氛热烈。大家推让一番,袁未央便率先开始呤诗:“我这首诗名为《咏白梅》。
素梅盖雪覆娇蕊,
冰肤玉骨寒香飞。
月下对影洗铅华,
白首相依待春归。”
冯凌春品评道:“未央这首诗托物言志,歌咏白梅素雅高洁的品格。有花有月有雪,好诗!”
一位叫梁朝雨的小姐跟着道:“诗中的‘暗香飞’暗指风来暗香飘远,应该算作有风才对,这下风花雪月俱全了。”
……
粉桃悄悄过来,对着程柏蘅耳语:“小姐,五殿下令小厮冬藏过来传话,说请小姐去梅园赏月观梅。”程柏蘅正觉面红耳热,见此时并大伙都在评诗无人注意自己,便悄悄起身从侧门溜出走到了梅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