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上擦伤处结的干痂已经脱落,仅留下几道浅浅的粉白痕迹,头上伤处结了厚痂不需再用棉布包裹,头发被李恒梳顺,松松结了个发髻用一支桃木簪簪好,露出英气俊美的面庞。右腿铁蒺藜伤的那处创口虽好得慢,但也收敛不少,不再往外流水。
今日李恒上山放牧未能猎得野物,只在溪中用竹篓网得十几条肥肥的泥鳅,加上溪边摘来的野菜,与昨日从镇上买来的豆腐,炖了一锅热腾腾的泥鳅豆腐汤。少年坐在床上,打着夹板的左腿被李恒用被子垫高,端碗吃得甚是斯文,轻轻吹凉木勺中的豆腐汤送入口中不发出一点声音,饼子也是掰成小块塞入口中闭口慢嚼。
李恒凑到少年旁边,笑着问:“喂,呆子,小爷做的饭菜好吃吗?”
少年纹丝不动,只是用勺掂了块豆腐送入口中。
李恒又问:“豆腐嫩吗?这泥鳅可难逮了,往前一凑游得嗖嗖地快。这粘粘滑滑的菜是马齿苋,这脆爽的是野芹菜,还有这是野蒜……呀,你裤裆破了!”
少年闻声忙低头去看,登时发现被骗了,他也并未抬头,只是白皙的脖颈兀自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李恒斜睨着少年,讥讽道:“别装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呆子!你半死不活的躺在山里,小爷我千辛万苦把你弄回家来,又是治伤又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冒着杀头的危险躲过狗官差的搜查,养了这么些天,你还天天的净给小爷装傻!”
少年慢慢抬起头,面上也红透了,“我……”可能几天没说话,他声音闷哑,又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慢慢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只是,我确有难言之隐,因牵涉过广,其中详情不能道与恩人知晓。”说着垂眸低头连连拱手。
李恒听他略带京城口音,心中一动,笑道:“其实你也不用掖着藏着,你是干啥的,小爷我掐指一算,也能算得出来。”说罢凑近少年,低声笑问:“太子殿下可好?”
少年猛然抬头眼中透了惊慌,口吃道:“太、太子殿下是谁?”
李恒看他神情心中了然,继续道:“那天你刚来时,夜里发烧时就说自己是先弘文帝的五皇子,名字叫郑辰琮!”
少年惊慌之意更甚了,忙辩道:“你听错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太子、什么皇子的。”
“你还说自己母妃是惠妃娘娘!你还说惠妃娘娘趁着大火把你送出宫!你还说你一直跟着太子殿下在蜀地!你还说……”李恒盯着他的眼睛,继续紧逼。
少年心神激荡,双手紧紧抓住李恒领口,声音嘶哑:“没有!你骗人,我没说!”他虽身上有伤,但也是练过多年功夫,着急起来力气大得惊人,将李恒扯的差点扑倒。那碗放在床沿上的豆腐汤也被带倒,热热的汤汁泼洒出来溅湿了少年右腿,少年却似是丝毫未觉。
李恒被少年扯住衣领,上身略向前屈却不挣扎,斜睨着少年冷冷激道:“郑辰琮,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吗?”声音不大,却威严有力,把少年震慑得撒开了双手。
少年懊恼地双手抱头,缓了良久才抬头道:“我是无心的,并不要伤你……罢了!你们是什么人,可是太子的旧部?”
李恒整理着衣领,扬扬下巴:“你说呢!”
“阿恒不得无礼!”李山掀帘而入,向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施礼:“殿前司都点检程怀北参见魏王殿下。请殿下恕臣不明魏王身份,礼数不周。阿恒,你也过来见过魏王。”
李恒心中略有些不愿,但看着阿爹郑重的神情,只好跪在他的旁边大声道:“臣程柏蘅参见魏王殿下。”
郑辰琮赶忙俯身托着程怀北的双臂将他扶起,程博蘅也跟着站了起来。
“程点检莫要多礼!此时辰琮身在草莽,又深受程点检和令郎大恩,哪敢受你们如此大礼。”郑辰琮望着程怀北叹道:“从前辰琮虽不过八九岁,与程点检见面也不多,但依稀记得点检当年魁梧威严之姿,现下也是容貌大变认不出来了。”
程怀北淡然一笑:“时过境迁,怀北这病残之身早已不能与昔日相比。”
郑辰琮忙道:“只是容貌变了而已,等病症痊愈,定能恢复得身健力强。程点检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吧?”
程怀北答:“回五殿下,怀北已三十有五了。”
郑辰琮接着问:“程点检为何隐居于此间,又改姓了李?”
程怀北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