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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江夫人向丈夫求情

国藩借着驴诉苦道:“驴为人拉车推磨,忍受鞭打还要为人载物送货;劳累一天尚要支着两只驴耳,听人说它驴脾气、犟驴、黔驴技穷、驴唇不对马嘴,乃至于说要卸磨杀驴。谁又可曾听驴抱怨过世人对它的不公?”

秉钰苦笑道:“我说一句驴,你给我搬出这么多驴来。关键你是人不是驴也。”国藩说,“世间万物都有可借鉴的品德。正因为我是人,才有了读书的机会。才有了朝堂做官的机会。官员折扣俸禄,我乐意吗?我就不想把所欠的部分补回来?国库真的是拿不出钱。起码我们还有饭吃,如今银价贵到百姓买不起米的地步,不是抱怨就能解决了的。”

“又来了!百姓买不起米又不是我的错,那是当今皇上无能,朝廷无能,还有你这五部侍郎无能!”

国藩被秉钰呛得两眼含泪,身为丈夫、朝臣,国难家难藏在心里有苦说不出:“好好,我无能,是我无能。”国藩痛苦地垂着脑袋,秉钰望着既可怜又心疼的丈夫:“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你,我是气朝廷欠我们钱拖着不还。”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到书房写点东西,不到开饭不要扰我。”国藩话毕起身要走。秉钰说,“能不能不写?书房又不是公事房,这几年你给我的感觉,我们更像是同僚,一个屋檐下各行其事,感受不到一点家庭的气息。”

国藩一脸的无奈和为难:“今晚我不再写任何东西,专心陪你。”秉钰说,“那你答应我,别生我气。刚才,我真不是有意的。”国藩冲着秉钰强打笑脸地点了点头。起身来到书房。他铺开纸张,神情贯注地写着:

“臣于本月陈奏民间疾苦一疏,声明银价太昂,另折具奏,思所以变通之。窃惟十年以来,中外臣工奏疏言钱法者,前后不下十余人。皆思贵钱贱银,以挽积重之势。而臣所深服者,惟二十四年吴文镕一疏,二十五年刘良驹一疏,二十六年朱嶟一疏。此三疏者皆奉旨交军机大臣会同户部议奏。户部又交各省议复。旋以外间复奏议论不一,此事停阁不行。臣反复思维,民生切害之痛,国计日绌之由,实无大于此者。谨就三臣原奏所及,参以管见,拟为银钱并用章程数条,伏候圣鉴。一、部定时价,每年一换也,凡民间银钱之贵贱,时价之涨落,早晚不同,远近亦异。若官收官放而不定一确凿之价,则民间无所适从...”

............

国潢坐在仓库靠窗的桌前,正在阅读国藩的来信,信上说:“寄去毛笔六支,以备弟弟科考之用。刷《关帝觉世经》五百张,另有《阴骘文》《感应篇》,须公车回南乃可付归。去年带回父亲大人之干尖子皮褂,不知已做成否?今年当更寄白风毛褂回家,敬送与叔父大人。吾官至二品,于孝道则未尽,而弥足以彰堂上居家之俭德矣。今年腊底颇窘,须借二百金乃可过年,不然,恐被留住也。袁漱六亦被年留住。刘佩泉断弦,其苦不可名状,儿女大小五六人无人看视。粤西事用银已及千万两而尚无确耗,国库亦仅余六百万。时事多艰,无策以补救万一,实为可愧!近来常思归家,明年秋间实思挈眷南旋...”国潢看到此,手垂了下来,思绪片刻,起身出了库房。

曾麟书在书架前正在翻书,江氏在其身边边打扫边说:“你就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新房和婚前的一切都为他们准备妥当,问你婚期定在什么日子。”

曾麟书说:“昨日,国荃和国葆才刚返回书院,现在正月还没出,今日就商谈此事,是否太急了点。”

江氏手拿抹布寻思片刻:“端午节书院不是要放假嘛?要不,就安排在端午节,趁着假期那几天,把婚事给他们办了?”

曾麟书点头道:“嗯,那就先将婚期定在五月,具体日子待国荃回来再临时确定。”二老说话间国潢来到书房,国潢看了看母亲:“娘,刚收到大哥年前的来信。大哥信上说,今年秋季想挈眷回家省亲,希望得到二老的应允。”

曾麟书思忖着国藩的请求:“多年前他就有这个念头,几次写信回家,都被我回信给拒绝了。”

江氏为大儿子求情道:“竹亭,孩子离家十几年了,祖上的两位老人亦都不在,你我也都将近七十,孩子想家,就允他回来看看吧?”曾麟书内心急剧纠结着,国潢也祈求的目光看着爹,“是啊爹,大哥离家时,才刚满二十七岁。如今,人已过四十了。”

曾麟书说:“我离京时就告与你大哥,从入翰林那天起,他便是国家的人。一切以国事为重。”

夫人抱怨道:“你整天国事国事的挂在嘴边,国事再忙,能忙到回家看眼老人的工夫也没有吗?哪怕让孩子回家小住几日再走,总算圆了儿子的心愿。我儿在京做官又不是卖给了朝廷,怎么就不能回家看上一眼?”

曾麟书说:“事情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往返一趟,路途起码要走上几个月。眼下那边六个孩子,再加上未出生的那个,到了秋季最多也才半岁。携家带口地回来,谈何容易?”

江氏将两手一摊:“以你的说法,我儿今生再无望回家了?”

国潢一旁也说:“爹,大哥做事一向谨慎,您老所担心的一切,想必大哥定会安排妥当才会出行。”

江氏沾着泪道:“泽儿一岁便被送到京城,下面的弟弟妹妹,我一个也不曾见过。每次只是听国藩来信说,这个好那个好,自己的孩子想见上一面怎么就这么难!”

曾麟书沉思片刻:“此事,待我与骥云商量后再做决定吧。”

国潢说:“大哥想要春季就给个回复。”父亲说,“刚才说过,待与你二叔商量过后再做决定。”一家之主面前,国潢和夫人也只好作罢……

咸丰帝站在龙椅前在听重臣汇报国事,他思绪片刻对国藩道:“曾国藩,朕体恤你身兼五部要职,公务繁重且庞杂,便不再与你追加旁任。此次会试,朕命你为---搜检大臣。”

“臣遵旨。”

奕?施礼道:“皇上,军机处奏报。是月,粤贼由永安窜出,乌兰泰率军追至龙寮岭,时值大雾,贼以巨炮扼山间,我军士两日不得食,为贼冲溃践踏,凉州镇总兵长寿坠马,其兄长瑞挺矛相救,身被数十创,二人双亡;湖北郧阳镇总兵邵鹤龄同殒于阵。都统乌兰泰追贼至将军桥,中炮阵亡……”

咸丰帝听到此难过地手捂额头:“说下去...”

奕?继续道:“河北镇总兵董光甲,驰援川兵之围,身为士卒先,俘获贼首洪大全;余匪窜昭平,董光甲麾军猛追,将士三昼夜不得食,割靴充饥。追至黄茆岭,因地势险要又临暴雨,贼寇大举反扑,董光甲浴血力战,直至阵亡。时下,江忠源率楚勇正驰往桂林增援解围。”

咸丰帝闻听多将阵亡痛惜地:“长瑞、长寿之父---塔思哈,叛回张格尔作乱殉难。现长瑞、长寿兄弟又双双殉难于洪贼之乱,一家三父子...”

大臣见咸丰帝哀痛动容,忙呼:“皇上振作!”

肃顺紧攥拳头发狠道:“洪贼不灭,难消我心头之恨也!”咸丰帝哀痛地缓缓道,“军机处拟旨。赐:长瑞、长寿提督衔,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长瑞,谥武壮。长寿,谥勤勇。于广西永安建双忠祠,同死者附祀焉。存问其母,赐银三百两。赐:董光甲提督衔,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谥勇烈。入祀昭忠祠。赐:邵鹤龄,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谥威确。都统乌兰泰,忠勇为诸将冠,赐银一千两治丧,予轻车都尉世职。谥武壮。”

祁寯藻施礼:“臣遵旨。”

此时,大殿像笼罩着重重雾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杜受田小心翼翼道:“皇上,关于内阁学士胜保上疏失检一事,经交部严议,建议将其降三级调用。”

咸丰帝想也没想一下,便“准奏。”胜保受处分,众人视其左右,闷不作声,国藩见状忍不住道:“臣祈请皇上宽免胜保处分。”国藩话出,众臣即为国藩提着心,互视未敢作声。

咸丰帝说:“曾国藩,你为何要为胜保说话?”

曾国藩道:“皇上,胜保疏奏‘臣工奏折多留中,恐滋流弊。一切事务,朱批多而谕旨少。又言:市井细民,时或私论圣德’,实属言词切直,并无故意冒犯圣上之意,还请皇上明鉴圣裁。”

“朕早将胜保奏章交部严议,其中缘由自不必说。”

曾国藩说:“皇上曾朝堂之上开言纳谏...”

咸丰帝不等国藩说完便打断:“朕广纳谏言,绝非听人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谤朕失德!”

曾国藩说:“皇上息怒,胜保乃皇上亲自擢拔的内阁学士,对其品行及才能可谓了如指掌。其此番上疏,或许用词颇欠斟酌,还望皇上念其善意初衷,免其处分。”

咸丰帝对国藩忍无可忍道:“曾爱卿,六岁娃娃都懂得:君子也,驷不及舌。朕乃一朝天子,刚出口的话岂能转眼收回?你将朕的颜面置于何处?”

国藩倔强道:“吾皇圣威,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再次恳请皇上宽免胜保处分。”

咸丰帝见国藩不依不饶地求情,将手一挥:“好了,朕累了,尔等且退了吧。”众人见状只好施礼告退。

人都走了,国藩却柱子似的站在原地,咸丰帝见国藩犟着不走:“曾爱卿还有何事?”

“臣无别事。只是想到一件事。”

“想到什么?”

国藩见小皇帝处理朝政全凭个性,心情沉重道:“臣想到先帝在位时,常邀臣下棋解闷。”

“莫非你,也想与朕下棋,让朕解闷?”

“臣不敢与皇上博弈。”

“你方才还讲与先帝下棋,怎又说不敢与朕博弈?”

“臣担心一不小心赢了皇上。”

咸丰帝道:“此言何解?你与先帝下棋就不怕赢了先帝吗?”

曾国藩说:“那时,臣初入朝廷不知天高地厚,不但陪先帝下了棋且还赢了先帝。先帝问臣,你怎敢赢朕的棋?臣说,黑白博弈,有谁专为输棋而下棋。先帝又说,别的臣子均不敢赢朕,你却为何如此大胆?臣说,臣一心用在怎样赢得此局,忘却了对弈者是皇帝。”

咸丰帝恼怒道:“你在警告朕?”

“皇上,国家正如一盘大棋,臣子皆是您指间棋子,如何使用每位臣子,决定于国家这盘棋的胜算。对手没能吃掉自己的棋子,岂有自己先吃掉自己之道理?皇上累了,臣告退。”

国藩施礼转身要走,被咸丰帝叫住:“且慢。”

“皇上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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