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哀叹道:“我的处境不同于其他兄弟。”
国荃说:“六哥何出此言?你是爹娘和二叔两边的儿子,按说,你的环境更优越于其他兄弟才是,因为两边老人都宠爱着你。”
国华道:“唉,其中缘由,六哥懒于启齿。”国荃说,“正好兄弟三个都在,不妨说来听听。”
国华说:“你那六嫂,整天的面人似的,无筋无骨疲疲沓沓,对六哥没有任何鞭策与督促。好像从来不在意丈夫求不求功名。”国荃闻听不乐意道,“考取功名是男儿的志向,这和妻子在不在意有何相干?”
国华思忖着说了句:“再说吧,我或许对功名没那么执着,人过三十看淡了一切。”国荃听此有点恼火,“六哥,大哥官阶二品仍在努力,难道六哥做个知县幕僚便安于现状,就此放弃学业了吗?”
国华说:“俗话说:人过三十不学艺,此话言之不虚。我确实没了那个亢奋和激情。”国荃有点按捺不住,“六哥!人说三十不学艺,无外乎为颓废志向找托词,还望六哥慎言。”
国葆说:“是啊六哥,做人幕僚只能当作养精蓄锐,是一种历练,岂能做为志向的终点?”
国荃说:“记得,与六哥同在城南书院读书时,你还踌躇满志规划自己的前程。怎么一下子...”
国华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人的思想也会随之光阴发生改变。”
国荃道:“六哥若是没有读书天分也便罢了,恰大哥赞你是五兄弟中,天分最为奇异。你岂能车未到站便中途下了车?你思想改变的同时,可曾想过大哥百忙之中,熬夜为我们批改作业?可曾想过,四哥独撑家务牺牲前程为我们铺路?”
国葆说:“是啊,都是爹的儿子,偏偏是四哥志不得用。”国华说,“九弟,葆弟,哥不是不想考,而是没心再考!”国荃说,“怨天尤人,懈怠自己,把责任归罪于妻子不督促丈夫,这才是六哥的心吗?”
国华道:“你们是不曾体会,整日和一个面团似的妻子过生活,不温不火,死气沉沉,随我说什么做什么她从不发表见解。俨然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搞得我没有半点激情,乃至摸不着方向看不到未来。”
国葆说:“人家那叫温柔顺从好不好。”国荃道,“六哥的话我怎么越听越别扭呢?这哪里还是我的六哥,简直一个宫中怨妇!以往的志向哪里去了?”
国华说:“若说志向,全被你那嫂嫂消磨殆尽。”
国荃说:“就此说来,六哥依然坚持是六嫂不鞭策不督促,导致自己无心学业是吗?”
国华道:“事实本就如此。”国荃指着国华鼻子,“这可是你说的?”“我说的。”国荃实在听不下去,“敬请六哥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也是如此。”看到六哥颓废志向,国荃忍无可忍道:“好,我现在就去找那六嫂,我以曾家九少爷的名义责令她督促你,她若是不敢,我代她鞭策你!我让你见识下有筋骨的人!”
国华说:“说话就说话发什么狠呢?有本事过来揍我一顿,那才叫解气。”国荃说:“你别激我!”“我就激你,我是你六哥,不能说话了?!”国荃道,“你是我六爷也要讲理!”
国华说:“放肆!真想动手是吗?”
国荃道:“以为我不敢吗?!”“来来来,我借你两个胆,你揍给我瞧。”国荃怒视着国华,咬着牙发狠,并一步步逼来,“我,我替爷爷揍你,替我爹娘揍你,我替你那窝囊媳妇揍你!倘若你媳妇胆敢跑来袒护,我连她一块儿揍!”
国荃伸手抓住国华衣领,国华抓住国荃的手,国葆挡在二人中间:“哎哎...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九哥,干吗呢你?因为一句话,怎就动起手来?有话好好说,你们谁都不许给我动啊,谁先动手我打谁!”
国华说:“是我平时对他太好,所以他才想揍我!”
国荃嘶吼着:“不揍你才叫对不起你!”国葆知道国荃秉性上来后果很严重,推开国荃将国华拉到一边劝起国华来,“六哥,你是哥哥,让着他点。”
国华很有哥哥姿态,抱着膀子暗自一笑:“我若不让着他,此处已是战场了。”国荃被气得背过身去,克制的火气,“幸亏你是我哥,倘若我是你哥,就你刚才说出人过三十不学艺,并引为座右铭时,你已趴在地上找门牙了!”
恰时,曾麟书从客房向书房走来,闻听书房大声争吵,便立在门外侧耳听了起来。国华说:“人都说,战场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你倒好,亲兄弟胡打!本想你我兄弟多日不见,听说你回来我好心好意来看你,却不知你哪来这般火气,话说不到三句,驴脾气上来六亲不认!”
国荃说:“请你摸着良心和我说话!你的成长是多少家人心血的凝聚?四哥与你同到京城求学,大哥举债让你进国子监读书,你可知那是四哥梦寐以求的心愿!四哥还是把机会首先让给了你。爷爷瘫痪在床,四哥数月衣不解带,不分昼夜代我们几兄弟尽孝。两个兄长对弟弟尽着父亲般的义务,更不要说爹娘和爷爷。换来的竟是你想弃学!”
国华说:“我不过是当兄弟面说了几句心里话,释放压抑。值得你大动干戈教训我吗?竟然还想和我动手?就你这炮仗脾气就难成大器!哼,人前人后表露得风度翩翩;关起门来身上的毛刺比刺猬还多!你的修养呢?拳头只会冲亲兄弟耀武扬威,有本事你给我闯出一片天地!傲什么傲,你有什么资格可傲?”
“住口!休要羞辱我的人格!我有没有资格无须你来发问,我倒要看看你我究竟谁才是笑到最后!”
国华笑道:“哈,够男人!”国葆唯恐国华再将国荃激怒,忙劝国华,“六哥,九哥秉性像爷爷,脾气来得快走得急,你二人千万不要再争下去了,都是亲兄弟,千万不能动真气啊?”
国华说:“我和一头犟骡动什么气!好的时候比谁都好,翻起脸来比闪电还快。兄弟几个哪个像他?”
国荃道:“我懒得与你再白费口舌!走吧,咱们先礼后兵,叫上四哥咱四兄弟开个会。你当四兄弟面,把你弃学的想法重复一遍。倘若,他们两个赞同你的想法,你们三人揍我一个,我绝不还手!若是得不到赞同,咱兄弟俩另找地方单说,免得打架站个中间人碍手碍脚。”
国华说:“随你去哪儿,哥哥奉陪!”
国荃道:“最好把你媳妇也叫上旁听。”
国葆说:“九哥,兄弟们说话就说话,叫上家眷做甚?”
国荃说:“我要让她知道,曾家男人不许有窝囊废!”
国华道:“老九,我怎么看你想打架等不及了呢?”
国荃攥着拳头:“确实如此!”
国葆忙站在二人中间:“九哥!六哥,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同胞兄弟打什么打?”
国华说:“大的让着他,小的怕着他,你不瞧瞧你现在的九哥,简直要成曾家的霸主了吗?!”
国荃说:“六哥!我请你马上给我离开!我实在受不了你啦!”
国华说:“离开,我离哪儿去?这是我的家!”
国荃指着国华:“逆子!我岂能容你!”国荃再次冲向国华那刻,曾麟书干咳一声进来,三人顿时像夹着尾巴的狼犬,规规矩矩站好,低头抱拳施礼,曾麟书佯装一切不知。“三人聚在一起热闹什么呢,门外都听到了。”
三兄弟互视各作反应,国荃忙说:“啊,爹,我们在商讨明年乡试的事呢。六哥在提醒我和弟弟怎样面对考场,如何调整心态,我们三兄弟决定明年同赴考场。”
曾麟书说:“嗯,我儿个个心有志向,为父很是欣慰。若说起你五兄弟的天资,就属你大哥最为笨钝。但你大哥用勤奋证明了,世上唯有懒人绝无笨人之说。科考,中与不中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努力了,发奋了,经历了,这才是人生真正的财富。爹当年奔赴考场十七次才中得秀才,那时爹已是七个孩子的父亲。一边教书养家,一边读书赶考,若不是要供养儿子们读书,爹会考到终老也不会放弃。人生只有一次,要想此生留下个光彩,必须自我发奋。”
三兄弟齐声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曾麟书道:“嗯,乡试之事你们晚上再议。就要吃饭了,你们快去陪陪牧云,人家远道而来,现就你娘和国潢在陪他说话。一起过来吧,各自有什么话要捎给大哥的,就拜托给牧云。”
曾麟书话毕背手出了屋,国葆看着国荃和国华:“六哥,九哥,走吧,家里还有客人呢。”
国荃低着头没动,国华大度地走上前拉起国荃的手:“九弟,哥答应你,明年乡试三兄弟一同上阵。就按爹的话,中与不中,我们努力了。”
国荃仍带有怨气地:“你即使考上状元于我国荃何干?我这满身毛刺的刺猬,怎配与你这大知县的幕僚称兄道弟。”
国葆拉起国荃的手:“九哥!六哥都已经...别扭了。”国华拿起国荃手,要他打自己,“九弟,舌头也有被牙咬的时候。同胞兄弟何必在意气头上的话呢?要不,你打我两下吧,刚才不是手痒痒嘛。”国荃委屈道,“若换做大哥说你,你定是不会还口,不就是我比你小嘛。”
国华道:“你还小啊,都敢打六哥了。”“我被你所逼。”
国华说:“好了好了,哥答应你,再不放弃学业,我们兄弟携手并肩一起奋斗,一起拼搏。你刚才说看谁笑到最后,六哥还真是要和你比试比试呢。”国华说着附国荃耳上小声道,“算哥错了好吗?哥不该当弟弟面说泄气的话。走吧,别生气了,啊?”
国荃孩子似的,面含委屈抬眼看下国华没有吱声,算是作为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