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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湖广会馆险些动手

李石梧劝说道:“伯涵,收下吧,乔大人的心意不能不领。”

国藩只得勉强收下,他起身对大家鞠躬道:“晚生谢诸前辈关怀。”

不远处的桌旁,围坐着胡林翼、陈源兖、唐鉴、李文安、梅钟澍、郑小珊,大家正在望着国藩笑,李文安冲国藩喊道:“喂!曾涤生,看过来!”

国藩猛然回头,见大家在等自己,他举手打了个招呼,对本桌人道:“啊,不好意思。各位前辈,他们在招我,我过去一下。”

同桌前辈纷纷点头:“你请便,你请便。”

国藩走来入座,胡林翼对国藩道:“镜海先生候你多时,若不唤你,我看你能坐到散席。”

国藩忙向镜海道歉:“镜海先生,涤生向您赔罪。”

唐鉴呵呵一笑:“你何罪之有?大家都在聊天嘛,我看竹茹也在那里。”

曾国藩说:“早就与竹茹先生约好,要同去拜访先生,年前我生了场大病,也就耽搁了下来。”

唐鉴说:“你的情况竹茹都告诉我了,保重身子要紧,我们有的是说话的机会。刚才听说,你们几位的家眷都到了,方便的时候,带上夫人和孩子到我家聚聚。”

曾国藩兴奋道:“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不远处的吴廷栋向唐鉴挥手:“喂!镜海兄,这里,这里!”

唐鉴笑着:“呵呵...瞧,又开始招我了。你们先坐,我过去打个招呼就来。”

此时,戏台上走来一位官员,他站在台中央对大家道:“诸位,诸位!大家先静一静,我说几句话,各位再接着热闹哈!”

场面安静了下来。

那官员继续道:“各位同乡、同年,各位湖南籍官员和夫人,各位到场的全国各地的官员及夫人:首先,我向大家拜个晚年!祝各位家乡风调雨顺,祝各位的小家和和美美,心想事成!”

“方才,有位外省籍朋友疑惑,你们湖南团拜为何设在年初五而不是除夕?众所周知;年,是儿女向父母行孝的日子,年,是父母望穿双眼祈盼儿女团圆的日子;中华文明几千年,百善孝为先!这便是我们将团拜会设在初五之缘由。下面,我要针对湖南籍官员说话。”

“去岁两年,我湖南岳阳、常德、澧县,连遭水患。但灾荒并没减少他们来年的赋税。因而导致,诸多家庭弃地离乡。在座的湖南籍官员,皆是从那片土地走出来的儿子。今日,我们汇聚在金碧辉煌的大戏楼,不是为了风光,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顶戴花翎,而是要共同摸着胸膛扪心自问,我为家乡做了什么?身为朝廷命官,倘若对家乡灾难都置若罔闻,何谈为国尽忠?关于,以上三地水患,地方官已奏报朝廷,我湖南籍官员必须紧密配合,祈请皇上为我乡民减免赋税,下发种粮,召集乡亲回家重建家园。我已与几位大臣商议,决定初十辰时,所有湘籍官员,准时到淀园联名上折,并为家乡捐款,救亲人与水火。捐资不限,大家凭能力便是。我的话讲完了。”

那官员走下戏台,各个桌上便热议起来。

李文安对本桌人说:“尽管我不是湖南籍,初十我也去,多一个名字多一份力量。”

曾国藩起身对李文安拱手道:“玉川兄,谢谢你!”

坐在李文安身旁的郑小珊,对国藩不外气地调侃道:“涤生,此次捐款,你定是要比我们多捐些喽。”曾国藩不明郑小珊的话意,“我会凭自己能力。”

郑小珊对着国藩一个坏笑:“你现在的能力就蛮强的嘛。”郑小珊略有讥讽的语调,使国藩不悦、更摸不着头脑,“哈,小珊兄怎么个意思。”

大家见小珊话里有话,各人心里自作反应:胡林翼忙说:“哎哎哎,说别的说别的,捐款是个人的事,扯这些做什么。”

梅钟澍也帮腔道:“对嘛对嘛,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多说些高兴的事。”

郑小珊说:“兄弟们闲聊,难道还有禁忌?随便聊什么我都高兴。”

国藩绷着脸说:“对嘛,敬请畅所欲言,我亦是什么话都爱听。”

郑小珊又冲着国藩:“涤生,即使大家一言不发,想必你心里也乐开了花。我说得对吗?”

曾国藩木讷着脸:“小珊兄的意思是...”

郑小珊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书读得多文章写得好,并不证明此人就懂得人情世故。依我看,这种人读书好像就没点过灯。”

曾国藩接腔道:“哈,我也这么认为。”

郑小珊来了句:“知错能改君子也。”

曾国藩怼了句:“哈,不得不佩服,一个不惑之人,仍将六岁学童功课背得朗朗上口。幸哉,悲哉乎?”

陈源兖看了看二人:“喂喂,你二人干嘛呢?好好地逗什么嘴嘛!正常点正常点。”

曾国藩一个冷笑:“呵,我一直很常态,坐在此处一言未发,不知小珊兄为何突然要为人开蒙,要人知错就改。”

郑小珊提高了嗓门:“曾涤生,我大你十岁,在你面前说不得话吗?”

曾国藩道:“涤生一直尊您为兄,毫无半点不敬之嫌,倘若,我哪里做得欠妥,您直言便是,何须语意带梗?”

郑小珊说:“涤生,今日场合,你是初次,可我经过五次。”

曾国藩满腹的怨气:“是,我是初次,到现在仍是诚惶诚恐,云里雾里。”

郑小珊直言不讳道:“我小珊直肠子,说话做事从不绕弯。我一向也很敬重你,更与你没有任何过节,但你要知道,今日之聚会另有一番意味。”

曾国藩冷冷地道:“在下天生愚钝,望小珊兄明示。”

郑小珊说:“从你进门,我便看到了你,你也看到了我。你收到礼金即刻离开,我便没有后话。而你,安营扎寨似的坐在那不走了。你就不会将剩下的机会给与别的兄弟?”

国藩万分委屈道:“哈,小珊兄的质问,我不知如何作答。众人聚会,朋友主动与我问候,我岂能躲着走?新朋友皆是别人介绍与我,而且来得那么突然,我自己尚不知如何招架。”

郑小珊说:“私欲人人都有,谁不想借此机会收点礼金?何况大家都是穷京官。收了礼,还主子似的坐在那里,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曾国藩辩解道:“竹茹先生要大家坐下说说话,而且,那位乔大人刚刚来到,我怎好意思站起来就走。”

郑小珊说:“是尚未拿到乔大人礼金,所以才不好意思走吧?”

曾国藩怒斥道:“小珊兄讲话怎可如此没有风度。”

郑小珊讥讽道:“你倒是风度翩翩,收到乔大人的礼金便向我们走来了。”国藩委屈得两眼含泪,他拿出收的礼金,全部放在小珊面前:“你拿去好了。”

郑小珊‘哼’地一声:“拿银子来羞辱我?我是在教你以后做人厚道点,别霸着风景自己独享!”

国藩委屈地闭着眼睛摇头,不再说话。

胡林翼有点看不下去,站起身道:“说完了吗?你们都说完了?”

梅钟澍说:“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真的不知如何应对。算了,算了,都是好朋友,何必为点小事不愉快呢。”

郑小珊仍在嘟囔着:“我今天若不告诉他,日后他还是不明白。”

陈源兖站起身:“到此为止,到此为止,都不说了啊,再说真就伤了和气。”郑小珊又冲着陈源兖发火,“我知道你们俩走得近,别为他打掩护。换作是你,我也照说不误。官场规矩都不懂,做什么官嘛!”

岱云摇了摇头忍了。

李文安对身边的小珊道:“小珊,再说可真就过了啊!都是好兄弟,何必呢。”

郑小珊依然不依不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若不把他当兄弟,怎么会说到他?瞧他刚才那傲气,横眉冷对的。”

曾国藩说:“小珊兄,人都有第一次,请您放过我好吗?下次再遇这种场合,我第一个介绍你,我收几份礼金你也一样,可以了吗?”

郑小珊怒斥道:“曾涤生!我郑小珊穷到讨饭,也会越过你的门。男子汉大丈夫,我不靠施舍过活!更不会既想做那个什么,又想立那个什么。”

曾国藩怒不可遏道:“你直接说我婊子岂不痛快!”

胡林翼桌子一拍:“好了!越说越过了。”

李文安一旁劝着:“小珊,理智点,大家难得聚这么齐。平日,你和涤生也那么要好,今天是怎么了?”

梅钟澍说:“涤生,小珊初衷也是给大家传授经验。你呢,也没有错。只是大家说话语气引起点误会。好了好了,这里我最大,都听我的,谁都不许再多说了。”

国藩伤心道:“年前,我天天盼着能得到一份炭敬,想为孩子生个火盆取暖。今天,我终于收到别人的别敬,可当我伸手接钱的那一刻,一种被施舍、自尊荡然无存的感觉,仿佛一把尖刀刺在胸膛,我心里真的在滴血。结果还被人骂做婊子,既想要钱还想立牌坊。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向人伸手,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郑小珊接得更快:“你是自取其辱!说什么接钱时像被施舍,礼金拿到手转眼博同情,不是给自己立牌坊又是什么?”

曾国藩怒瞪着对方:“你!”

“我什么?想动手是吗?”

国藩被气得牙咬嘴唇,忍着忍着再忍着。陈源兖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拉着国藩:“涤生,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李文安也拉着郑小珊:“要不,我陪你回去?有话回头再说。”

郑小珊恼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好心教他,不但不领情反倒教出了仇气!”

曾国藩道:“你最好将我拿到你的刑部关押起来,以解你心头妒火!”

郑小珊怒气道:“你休要拿我职务泄私愤,想挑衅明说!”

曾国藩不甘示弱地:“你以为曾国藩吓大的?”

郑小珊桌子一拍:“走走,这里人多,给你留点面子,我们俩外面练去!”

国藩‘嚯’地起身,被陈源兖、胡林翼按住。

胡林翼摆着手:“喂喂,大家都是朝廷官员也,你们都不要太秉性了好嘛?”

郑小珊说:“今天什么日子,这么晦气!大冬天的吃到只苍蝇。”

曾国藩说:“今天是年初五,京城人全在包饺子,这是他们的风俗,都在

捏小人嘴儿呢!”

郑小珊眼一翻:“我捏你姨妹呢!”

曾国藩梗着脖子:“麻烦转告你妹,今晚我去慰问她!”

郑小珊说:“想做宦官等不及,我现在便成全了你!”

曾国藩反击道:“你妹可同意否?”

郑小珊怒视着国藩:“无耻淫贼!”

曾国藩手指着小珊:“卑鄙小人!”

郑小珊和国藩对骂升级,几个人忙将二人拉开。胡林翼收起桌上的钱袋和陈源兖拉着国藩:“走了走了,都回去都回去。”

李文安和梅钟澍拉着郑小珊:“走吧!像什么样子?平时那么好的兄弟,说翻脸就翻脸。”

国藩和郑小珊同时被几人拉出了戏楼……

圆通观不远处的一家饺子铺里,走出拎着布包的梅钟澍,他加快了脚步向家走着。

恰巧,肇森正站在厨房门口,向大门处张望,他见爹匆匆走来,忙呼唤道:“爹!想着您就快回来了。”

梅钟澍笑着说:“饿了吧儿子,爹买了饺子回来。”

“哟!我刚把昨天的剩饭热上,还有很多剩菜呢,够我们吃的。肇森说。”

梅钟澍忙说:“那没关系,今天是初五,京城人兴吃饺子。剩饭留着晚上吃,先煮饺子吧。”

肇森答应着端下了锅,梅钟澍说:“今天,饺子馆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饺子都是事先包好冻在外面的。熟的我不方便带,就买些生的回来,咱自己煮。”

肇森重新烧着水:“爹,水烧开,可以直接煮吗?还是要等饺子解冻了?”

梅钟澍说:“应该是直接煮吧,爹也是第一次买冻饺子。让水慢慢烧着,来,我们到屋里,爹给你看样东西。”

肇森随爹来到书房兼卧室的房间,梅钟澍掏出收到的礼金,一股脑地倒在桌上。肇森惊讶地望着爹:“哇?您这是...”

梅钟澍开心道:“这是爹今天收的礼金。”

肇森纳闷道:“别人为什么要给爹送礼金?”

梅钟澍欣喜道:“爹也是刚刚知道。这是官场不成文的规矩,在京的官员到地方上任职,临别时,都要向在京的京官送点礼金,表示别敬。大家都一样,有朝一日,爹若是到地方上做官,也是要送别人的。”

“哦,这样啊。”

梅钟澍说:“肇森,爹早就说带你去琉璃厂逛逛,一直没腾出手来。明天爹就带你去。我们买些毛笔和书,你和哥哥弟弟分着用,高兴吗?”

肇森说:“高兴!可哥哥和弟弟离我们那么远。”

梅钟澍解释说:“涤生叔叔的父亲,过几天就要回湖南了。我们托他老人家带给你哥和弟弟。”

肇森点了点头:“爹,水可能开了,我去煮饺子。”

肇森出屋煮饺子,梅钟澍进了里屋,他脱下官服换上便衣,从柜子里拿出双新棉靴,他拿在手上看了又看,随后才穿在脚上。

梅钟澍穿着新靴在里屋走来走去,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幸福。肇森端着两碗饺子进了当门:“爹,快来吃吧,饺子好了。”

梅钟澍从里屋走来,肇森抬眼一看:“爹,回到家了,还专门换上新靴?”

梅钟澍意味深长地:“哈,这是爹来京前你娘给做的,爹一直没舍得穿。去年,涤生叔叔去见恩师,苦于没有手礼,我让他拿去做礼物送给恩师,结果...”

肇森打断道:“一定是涤生叔叔嫌土气吧。”

“那倒不是。涤生叔就一纯粹书生,笨的礼都不会送。看着他背着礼物去的,哪知见了面,他竟然窘得不知所措。用他的话说,他手摸着礼物心里像做贼似的。这不,送一圈又给我送了回来,还反倒让恩师送他些礼物。”

肇森闻听哈哈大笑:“我看,涤生叔叔也不像是会送礼的人,看上去,他非常严谨的样子。让他拘着面子给人送礼,岂不是赶着鸭子上架。”

梅钟澍笑道:“你娘总说我的嘴笨,岂知还有比爹更笨的!”爷俩坐下边吃饺子边说着话。肇森兴奋道,“爹,上午我写了一百字,有几个字,自认为写得很得意。吃了饭您给看看,别吝啬夸赞我哦。一上午就盼着爹回来呢。”

梅钟澍说:“爹晚上再看,等下,我要去涤生叔叔家一趟。”

肇森努力了一上午等待爹的夸赞,哪知爹又要出去不免失望:“你们上午不是在一起吗,怎么刚回家又要去。”

梅钟澍脸色一沉:“上午小珊叔叔和涤生叔叔发生点误会。爹将小珊叔叔先送回了家,不是不放心你,爹就直接过去了。”

肇森说:“爹是想为两位叔叔调解对吧。”

梅钟澍说:“两个叔叔都是爹的好朋友。你说,他们间有了隔阂不化解,让爹在中间怎么做人。”

肇森理解地点了点头:“那您去吧,下午我在家看书,等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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